卖给黄金的女人 | 解析《第一炉香》之梁太太及带给我的启示

她看她姑母是个有本领的女人，一手挽住了时代的巨轮，在她自己的小天地里，留住了满清末年的淫逸空气，关起门来做小型慈禧太后。----《第一炉香》

《沉香屑·第一炉香》又名《第一炉香》，是张爱玲的成名小说。张爱玲通过对梁太太和葛薇龙的堕落描写，生动再现了20世纪三四十年代香港上流社会部分女性的生存状态。

在《第一炉香》中，大多数人的目光主要在女主人葛薇龙身上，大家讨论较多的是她为何从一个清纯少女沦落为风尘女子。可我却对小说中另一个女子，葛薇龙的姑妈梁太太更加感兴趣。梁太太看似过着光鲜亮丽的生活，她的内心实则空虚寂寞，在各种男人之间周旋，终究寻不到那份爱。

梁太太，何许人也？

葛薇龙在回忆中道出梁太太的过往，“姑母自从嫁了粤东富商梁季腾做第四房姨太太，就和薇龙的父亲闹翻了，不通庆吊。”

01她是为了金钱出卖自己的青春、爱情和婚姻，精神空虚而不自知的可悲女人

第一次读这部小说是高中时期，那时只把它当作爱情故事一口气读完，心里并没有太多感触。如今重新翻来再读，才真正看懂了梁太太的可悲之处。她身处豪宅，过着光鲜亮丽的生活，在那个小圈子里有一定的名气，这一切都是靠她的青春、美貌、爱情和婚姻换来的。

梁太太的年龄，是从薇龙的心中估算出的。“但是常听家人谈起，姑母年纪比父亲还大两岁，算起来是年逾半百的人了。”年过半百的人，却在男人们之间游走。“她永远不能填满她心里的饥荒。她需要爱——许多人的爱，但是她求爱的方法，在年轻人的眼光中看来是多么可笑！”用尽余生都在找寻爱，可她无论如何她寻不到。

“老娘眼睛里瞧过的人就多了，人人眼睛里有了我就不能有第二个人。”她同时和多个男人交往，但却不允许那个男人眼里有其他人，这本就是一种畸形心理，就好比我可以打你，你却不能打我一样。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心态，其实是她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内心空虚的表现，更悲哀的是她精神空虚而不自知。

比如外界对梁太太的印象其实并不好，通过薇龙的口呈现出来，“姑妈在外面的名声原不很干净，我只道是造谣言的人有心糟蹋寡妇人家，再加上梁季腾是香港数一数二的阔人，姑妈又是他生前的得意人儿，遗嘱上特别派了一大注现款给她，房产在外，眼红的人多，自然更说不出好话来。”但她自我感觉良好，自认为自己有钱有人，可以在她的小天地里为所欲为，完全看不到自己精神空虚。

02她是视亲情为交易，出卖自己的亲侄女，心中没有半分愧疚的可恨女人

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梁太太真的是因为亲情心甘情愿收留薇龙，但后面才真正看明白了她的用心，她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打算。“她对于银钱交易，一向是仔细的，这次打算在侄女儿身上大破悭囊，自己还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这小妮子是否有出息，值不值得投资？这笔学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从一开始，梁太太就将心思放在“投资”薇龙上，在她心里，她压根没有想过让薇龙认真读书，于是她开始策划让薇龙一步一步走进自己精心策划的好“坑里”。先是给薇龙准备一大堆漂亮的衣服，再是专车接送薇龙上下学，再是语言上的洗脑，薇龙已经渐渐喜欢上这样的生活。

梁太太心里还是时刻警惕着薇龙的，“难得带她到上等舞场去露几次脸，总是家里请客的次数多。”薇龙以为这是庆幸，殊不知这是梁太太故意把她放在自己的视线之内，目的只是为了她身边的男人而已。“对于追求薇龙的人们，梁太太挑剔得很厉害，比皇室招驸马还要苛刻。一旦容许他接近了，梁太太便横截里杀将出来，大施交际手腕，把那人收罗了去。”

在梁太太心里，薇龙不是她的亲人，不是她的侄女，只是帮她招揽钱财和男人的工具罢了。这一点，连她身边的丫鬟都看得透彻，“不至于短不了我哇！打替工的早来了。这回子可称了心了，自己骨血，一家子亲亲热热的过活罢，肥水不落外人田。”

后来，薇龙陷入对乔琪乔的爱无法自拔，受到情伤后的薇龙想要离开时，又拉着乔琪乔商议，怂恿乔琪乔娶薇龙，目的也是为了留下薇龙为自己所用。薇龙垂着头，小声道：“我没有钱，但是……我可以赚钱。”梁太太向她瞟了一眼，咬着嘴唇，微微一笑。

这一切其实都在梁太太的预料之中，她早已看透薇龙的心思，早已猜到薇龙会作何选择。梁太太从一开始就认准了薇龙会选择跟她一样的生活，因为她深知道，在她们那个年代，读书出来照样找不到好工作，还免不了处处受气，倒不如找个有钱人家嫁了。

在乔琪犹豫要不要结婚时，她又继续蛊惑，“你要钱的目的原是玩，玩得不痛快，要钱做什么？当然，过了七八年，薇龙的收入想必大为减色。等她不能挣钱养家了，你尽可以离婚。”言语之间，没有为薇龙考虑半分，完全没有当她是自己的亲人，只顾利用她，把她囚禁在自己的“黄陵”里。

03她是受封建思想毒害，在男权社会下失去自主选择权的可怜女人

梁太太选择加入豪门当姨太太时，就已经把自己的一生抵押给畸形的婚姻，用自己的婚姻换取金钱。在当时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环境中，女性几乎没有自主权，嫁人成了她们唯一的出路。传统观念在她们的心里深深扎根，她们既是害人者，又是受害者。

在梁太太的言语之间，无不透露着封建思想的侵蚀。“你爱人家而人家不爱你，或是爱了你而把你扔了。一个女人的骨架子，哪儿禁得起这一扔？”归根结底，她还是认为一个女人终究要依附男人。

“你这么不爱惜你的名誉，你把你的前途毁了，将来你不但嫁不到上等阶级的人，简直不知要弄到什么田地！”在那个以男性为主体的社会里，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品，她们的精神世界早已被男性操控，并不断矮化自身形象，用身体取悦男人。

04梁太太的形象与张爱玲的经历

除了梁太太，张爱玲在她的小说中还塑造了《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半生缘》里的顾太太等人物，这一类封建毒妇的形象和张爱玲自身的经历有关。张爱玲生长在一个旧式的封建家庭里，饱受封建思想的毒害。

张爱玲的父亲是遗少，吃喝嫖赌抽、肆意挥霍，一身纨绔子弟的习气。母亲是个新时代女性，受不了父亲的种种行为决心和他离婚。十多岁时，张爱玲被后母冤枉，父亲对她拳打脚踢，打得张爱玲倒地不起，还扬言要用手枪打死她，还好祖母的老佣人劝说才逃过一劫。从此，张爱玲被关了起来，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在里面，所幸最后逃了出去。

母亲的冷漠，父亲的暴戾，让她对亲情失了信心。后来，爱情、婚姻的不顺畅，社会舆论的压力，让她纯真美好的爱情梦幻灭，在文字里都是一出出与金钱有关的肮脏的情感交易。可以说，梁太太的人物形象，是她对封建式的家长做派的憎恶。

05透过梁太太这个人物形象，我们可以得到哪些启示？

1、金钱，是最沉重的心灵枷锁。精神上不富裕的人，再多的金钱也弥补不了内心的空虚。

梁太太力排众议，非要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无非是因为那个男人有钱罢了。可到头来，她很有钱却也很缺爱，说到底她也是“穷人”，一个卖给黄金的女人。

《我不过低配的人生》一书里说“人生而自由，却无时不在枷锁之中，对有些人来说，最沉重的心灵枷锁，莫过于经济的枷锁，财富的枷锁，金钱的枷锁。”

金钱是枷锁，一旦沾染上便无法自拔。沉迷于金钱，终将迷失自我。英国菲尔丁说：“如果金钱是你的崇拜物，那么就会象魔鬼一样折磨你。”有太多的人为了钱迷失自我，违背自己的道德和良心。

金钱本身没有错，爱财也没错，可我们不该忘记，赚钱要走正道，用自己的青春和爱情或者其他一切美好的东西换取金钱，本身就是一场稳输的交易。最后哪怕变得很有钱，也是形式上的，精神上不富裕的人，再多的金钱也弥补不了内心的空虚。

梭罗说：“金钱，买不到灵魂所需要的东西。”

不要沉迷于金钱，被物质的洪流所淹没，因世俗的享受而沉迷。很多时候无形的资产比有形的资产更为重要，精神的富裕才是真正的富裕。

2、嫁给有钱人，不如自己成为有钱人。不依附于他人，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才是硬道理。

现实生活中有太多女孩渴望嫁给有钱人，在她们眼中嫁给有钱人就能保障下半生，如同梁太太一般。可是，嫁给有钱人真的会有好结果吗？

87版《红楼梦》里晴雯的扮演者安雯，嫁给一个有钱对自己又好的老公，把她宠上天，过了几十年的富太太生活，在生活经验方面俨然一个“白痴”。后来，她丈夫投资失败欠下巨债，被逼得走投无路选择诈骗，后被判无期，夫妻财产被拍卖。已到中年的安雯，过了几十年的富裕生活，突然间一无所有，时不时还要出来演出替夫还债。

一个女人过得太安逸，生活中处处依附男人，终究要为此付出代价。

《离婚律师》里说：“嫁给有钱人不如自己成为有钱人，女人只有在人格和经济都独立的情况下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全感。”

就像当年范冰冰霸气地说，“我不嫁豪门，我自己就是豪门”一样，女人要有自己的底气，嫁给有钱人，不如自己成为有钱人。有独立的思想，独立的事业，面对有钱的爱人可以安然接受，面对贫穷也不至于窘迫，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样子。

结语：

张爱玲小说的一大特点就是用普通、琐碎的生活细节来表现永恒的人性思考。她透过梁太太这个人物形象，思索与探讨女性的悲剧命运。看完她的文字，不自觉的让人深思。

现实生活中有太多的“梁太太们”，嫁人前一门心思想着嫁一个有钱人，嫁人后或许过着孤独寂寞的生活，只能用金钱来陶醉自己，却怎么也找寻不到那份安宁。

梁太太的悲剧，是那个时代的悲剧，在以男性为主体的社会里，没有自主选择权。我们要感激，自己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创造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就像脱不花在2020《时间的朋友》里说的，不要辜负这个时代给女性的机会。我们可以选择独立，不用再依附任何人，依然可以活得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