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的日子11

下午搭朋友的车去了离家最近的殡仪馆。

我在贵阳生活了二十七年之后离开，在接下来的二十三年里几乎每年都回来，竟然从来不知道殡仪馆在哪里，也压根不想知道。但是今天，因为你，我再也无法逃避死亡这个黑色话题，再也无法不去这该死的殡仪馆，它是告别你的几乎最后一站。

大三时我虽然参加过同学军的葬礼，但似乎并未仔细看过行车路线，又或者早已选择性地遗忘了那个火葬场的具体位置。

我从师大毕业分到中学教书才两年，我的得意门生卫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重点高中，暑假跟同学约了去湖里游泳，结果不幸淹死了，我原本是赶去参加这个聪明男孩的葬礼的，但是因为公交堵车，没有赶上学校的班车，因此错过。

看来我还是幸运的，即便一路走来碰见了不少同学和朋友的死，却只去过一次这个可怕的场所。而老爸，虽然我对你的死耿耿于怀，但比起很多人的父母，你也坚持得算久的了，起码等我活到了中年才被你的死所伤害。

这个殡仪馆已经很老了，恐怕跟你一样老，甚至有可能比你还老吧。你都死了，它却不死，仍然躲在离某个居民区不远的角落，冷眼看着人生这虚假的热闹和繁华。

我们的车开到了一个狭窄的路口就无法进去了，加上路上行人很多，我们只好下来走路进去。

我一边朝前走，一边惊讶地看着路两边三三两两的人群，感慨万千，这么多人都活得好好的，偏偏你死了，唉，你竟真死了。

真是难以想象，昨晚他们就这样把你抬到这么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来了，也不知你是否习惯？从前有老同事建议你和老妈去住养老院时，你还拼命摇头，说老人院里老人太多，每天抬出去一个太吓人。可如今，你也被人从家里抬出去了。

我想起当年你把我养了两年后生病死去的猫从楼上的垃圾管道中扔下去的情景，我原本是想好好埋葬它的，毕竟我是那么爱它，但是你说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做什么都没意义。

是啊，生和死就一口气，这口气在，活蹦乱跳的；这口气不在了，立刻就变得陌生、冰冷和恐怖了。

我一步步朝前走，心跳一点点加快。我不敢面对你，真的不敢，我害怕你会责怪我为什么要离开你？明知道你得了重病，为什么不送你去最好的医院，用最好的医疗手段？为什么不一直陪在你身边，如果那样的话，你一开心，也许不会死。

但是，我必须向前走，因为你就在前面，起码你的躯壳在前面。我突然意识到，相信灵魂存在也许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如果你的灵活着，站在你的躯壳旁看着我，像你从前那样两个眉毛挑起，生我的气，责备我，尽管我看不见你，真的感应到这些，肯定会害怕，像小时候一样怕你。

如果你只是一堆无生命的细胞，那么，我来看过你，送走你之后，一切就彻底完了，你只会剩下记忆在我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