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8-17
王树山书法《红楼梦》贾宝玉咏白海棠欣赏
咏白海棠
贾宝玉
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
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
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李纨等正副社长命题、限韵之后，众“诗翁”开始创作。宝玉是诗社中惟一的男性，他没有像那些女孩子一样自比为白海棠，而是从旁观者的角度，表达了自己对白海棠的无比怜
爱。首联“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秋容：指白海棠花,“秋”点明花开的季节,“容”用拟人的手法喻其美好。欧阳修《秋声赋》云：“秋之为状也，其色惨淡，烟
霏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秋容浅淡”和春姹紫嫣红相对而言。“浅淡”，显示了秋的面部表情特征。“重门”二字，同探春诗中所写环境，一个“映”字，见浅淡秋容对
重重院门的掩映。这时令环境、、节候、景物，正是白海棠的背景。七节攒成：“七节”是形容枝繁花盛。说花在枝上层层而生，开得很繁。攒，簇聚。雪：喻花的素白。首联入
题，写出白海棠枝繁花茂，素淡姿容。
颔联“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用比喻、拟人手法连用两个典故，形容白海棠意态姿容。太真是杨贵妃，字玉环，号太真，唐玄宗的宠妃。白居易《长恨歌》里说
她肤如“凝脂”、“娇无力”。这里借以说海棠花，以玄宗在沉香亭召贵妃事为出典。玄宗曾笑其“鬓乱钗横，不能再拜”的醉态说：“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见宋人
释惠洪《冷斋夜话》）。崔德符《海棠诗》有“浑似华清出浴初”句。“出浴太真”，使人们联想到杨贵妃“侍儿扶起娇无力”和玄宗指杨妃为“海棠春睡未醒”及唐伯虎的《海
棠春睡图》来，也让人们想象薛宝钗“肌骨莹润”、“雪白一段酥臂”和宝玉曾言“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等情节来。“冰作影”，同“山中高士晶莹雪”、“金簪雪里埋”
相通。探春、宝钗、宝玉等人用冰雪形容海棠之白，探春诗“雪为肌骨”，宝钗诗用“冰雪”写魂，宝玉这里用“雪”指代白海棠花，又用“冰”言其身影，均抓住了“洁白”的
共性，并暗含薛宝钗的外貌与精神。这句用杨贵妃“天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典故，突现白海棠柔枝条纤，晶莹洁白。
捧心西子：源自《庄子·天运》，西子，即西施，春秋时越国的美女。越王勾践为复国雪耻，将她训练三年后，献给好色的吴王夫差，使受媚惑，以乱其政。相传西施心痛时“捧
心而颦”，样子很好看。崔德符《海棠诗》有“西子娇妍比得无”句。宋人赋海棠词中时有以杨妃、西施并举的，如辛弃疾《贺新郎·三山雨中游西湖》、马庄父《水龙吟》等。
这句用西施典故让人们想象白海棠之“弱如扶风”的娇妍与高洁如玉的品格。“捧心西子”四字，让人联想黛玉的“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貌虽弱不胜衣，却有一段风流态度”，
“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诗中借用“捧心西子”比喻白海棠以歌颂黛玉。“玉为魂”三字言黛玉之高洁比起“冰雪招来露
砌魂”言宝钗的冷洁不同。比探春诗“玉是精神”更显深致。以“出浴太真”言海棠之态，用“捧心西子”摄海棠之神，同全书构思一致。两盆白海棠如此形神兼美，正如太虚幻
境中那位仙姬：“其鲜艳妩媚，大似宝钗，袅娜风流，又如黛玉。”这就是贾芸所送两盆白海棠与探春帖中“兼慕薛、林”的用意在宝玉诗中的集中体现。这联连用四个比喻，以
美女比作花，来形容白海棠的美丽和高洁。“出浴太真”、“捧心西子”是写形，表现海棠的外在美；“冰作影”、“玉为魂”，是写神，形容海棠的高洁。这是钗黛合写。上句
写宝钗，“太真”暗指宝钗的丰腴，“冰”是就宝钗的品性而言。下句写黛玉，“捧心西子”形容黛玉瘦怯多病的模样。
颈联“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愁千点：指花如含愁，因花繁而用“千点”。宿雨：经夜的雨。揭示白海棠愁苦的颜容和心态，用拟人写法。朵朵海棠，凝结愁思
，在晓风中吹而不散，那洁白的面容在宿雨过后留下的是点点泪痕。第五句是宝玉借花自比。第六句喻黛玉。脂斋评：“这句直是自己心事。”“宿雨”句，脂斋评：“妙在终不
忘黛玉。”可见这两句所写实为宝、黛二人心态、颜容。一个是“展不开的眉头”，“无故寻愁觅恨”，一个是“态生两靥之愁，……泪光点点”。诗中交织着两位主人公的共同
悲剧命运，分不清是“滴不尽相思血泪”，还是“眼空蓄泪泪空垂”留下的痕迹。
尾联“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独倚画栏：指花孤苦，以花喻人。清砧怨笛：砧，捣衣石。古时常秋夜捣衣，诗词中多借以写妇女思念丈夫的愁怨。怨笛也与悲感离
别有关。借海棠比喻独守空闺思念征人的女子，收束对白海棠的吟咏。情调凄清惨淡，与诗人的“天生万种情思”格外和谐。宝玉《秋日即事》诗有“倚槛人归落翠花”句，倚槛
人即诗人的自我形象。宝玉这首七律诗，是别具匠心的佳作。妙在诗的后六句抒写的仪容神韵，暗寓了钗黛二人的形象以及诗人与钗黛的感情关系，和小说中的许多情节、细节妙
合。在尾联中，贾宝玉又合写钗黛二人，一个是“如有意”， “道是无情却有情”；但是，终不如另一个“清砧怨笛”那样情深意切。全诗以物喻人，咏的是两盆白海棠，却寄寓
诗人对钗黛二人的赞美，虽然曲意回旋，但倾向明白，突出了他对黛玉的一片深情。
淡淡的秋花映照着层层的院门。繁多枝条上的花朵聚结像霜雪洒落花盆。刚出浴的杨妃以冰霜为身影，捧心的西施以白玉为灵魂。
不停息的晨风吹不散它的沉重哀愁，连夜的冷雨又给它添上了一抹泪痕。孤独地倚着栏杆象是在思索，清亮的砧声哀怨的笛音送走了黄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