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看看旅行·在路上短篇小说

有一个地方叫沙溪

2017-06-22  本文已影响480人  素秋子

知道丽江的人很多,听过沙溪的人很少。

我认识的许多朋友都去过云南,其中不乏去了好几遍的爱旅之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头好。

有人情迷丽江,有人醉心大理,有人喜欢西双版纳,有人独爱香格里拉。也有茶人每年从北京飞去普洱好几趟。有个朋友说腾冲有他很美好的回忆。

最近想起沙溪是因为大学里的一位学长要去云南旅行,他提到行程里有沙溪这一站。

我诧异,问他是否当地人推荐。

学长摇头,“非也,当地人不推荐,是我自己特地加的目的地。”

这还是我头一次听到别人专程要去往沙溪呢,不由觉得欢喜又惊叹。

因为我喜爱沙溪已经好多年了。

始源于大学第二年在博客上读到叶子的文章。那时候她刚刚辞去城市里的工作,独自一人去了云南,避开热闹的旅游景点,选择了鲜有人知的小镇沙溪住了下来。她开了一家客栈,叫叶子的家。一家小杂货铺,叫叶子的店。

叶子在她的博客里记录了整个客栈从刚租下来到装修成型的过程。一点一滴的细节写得很温馨。比如云南的冬天特别冷,她总在等春天。春天来的时候她就种花。开始是很小很小的叶子,慢慢长高一些,长多一些,后来花越开越多,红艳艳的一片。她放了照片在上面,庭院其实是很朴素的,但小花一团团,便显得格外的生机盎然。

一直关注她的博文,读到大学毕业。看她如何从城市风格转换到乡村生活,如何逐渐融入当地,又给那片地方带来改变。照片里的她长发,穿很古风的衣服,飘逸。她做瑜伽。在客栈里设有瑜伽练习的地方以及一个素食馆。很详细地把每一道菜的名字菜品写出来。后来她还教当地的小孩国学。

开客栈是有不少烦恼事的。比如租金与收入之间出现落差的时候就很难熬。如何在非热门地方营生也是一个很需要考虑的问题。

叶子挑拣生活里的事情来写,细小的东西写得很迷人,烦恼的东西写得很风轻云淡。

那时候每逢她更新文章我便会去点击来看。文笔不算一流,但我喜欢她的生活态度。好似一杯普洱,淡淡的。

随着叶子的描写,慢慢了解了沙溪的历史。这个位于南诏大理国之道上的镇子,曾有过辉煌繁华的岁月。

云南的高原地理环境,山路崎岖。交通运输主要通过马帮完成,贸易交换的对象主要是茶叶和马,所以世人称其通道为“茶马古道”。

茶马古道上有一个著名的古集市,正是位于沙溪的寺登街。

寺登街四四方方的,本称南塘,后来因为建了兴教寺,便改名为寺登四方街。它不大,却是整个镇子的核心。那里集中了寺庙,古戏台,马店,古树,巷道,寨门。叶子的店便开在寺登街上。

15年时候看到一席里有期节目谈到了沙溪古镇的修复项目,里面的照片,视频,文字解说都非常详细。那时候更加深了对沙溪的了解,愈了解愈喜欢。

在交通发达的今天,北京飞纽约不过半天时间。说走就走的旅行变得越来越可行的今天,要耐着性子去一点点认识,了解,熟悉一个与自己毫无交集的远方小镇,反而变得不容易了。

旅游更多时候都是在出发前匆匆看一遍攻略,路途上急忙忙拍照,拍完以后花上几小时选图修图然后发到朋友圈上,等来一大堆的赞。

这样的事情我自己做过很多遍。偶尔就会觉得疲倦,其实我到底在乎别人还是自己,抑或是别人眼中的自己?

后来我对自己有一些生气,气的是我逐渐失去了耐心,耐心的缺失很容易导致对人对事对地方以致最后对美的无动于衷。

于是我不断提醒自己,耐心,再耐心一点。

沙溪是我的耐心。我一点点,一些些去读关于它的资料。去接触它。但不急于与它见面。

第一次去云南的时候,没有前往沙溪。时间太短,行程太紧。

第二次便坚持一定要到沙溪去。同行的朋友未曾听过沙溪的名字,问我为何这么执著。我无法解释,只告诉她去了你便知道。

我们从大研古镇出发,选择了预定早上的顺风车过去。

结果是一辆川字牌的车子接了我们的订单。

那是早上六点半。天亮了。古镇的人们还在沉睡。静悄悄的。

我和朋友背着背包走在石板路上,街道旁边有一两家早餐档铺开了门,蒸面包的笼子冒出白烟,香气四溢。

远远看到十字路口的地方,三个男人在张望,似乎在找人。

心感意外,还有比我们起得早的游客呀。

快接近时候,其中一位试图向我问话,“是你们吗?”

我一愣,“什么?”

“早上七点丽江去沙溪的两个人,是你们吗?”

竟然是顺风车车主。车子是不能进入古镇的,他们竟然步行到里面来接我们。

“嗯嗯,是的。”

“外面的车太多了,我们担心你俩找不到路,便寻了过来。谁知里面的巷子那么多,我们刚进来就迷路了。幸好这碰上了。”

讲话的是个中年的叔叔,高高瘦瘦,斯斯文文。另外两位年纪稍长,并不出声。

头一回遇到这么热心的顺风车车主。我和朋友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该相信还是该留个心眼。

他们的车子停得比较远,我们跟在后面。我听出三人对话用的方言,便问“你们成都的呀?”

他们笑,“你听得懂我们的话?”

我忙摆手,“只听明白了一句,要得要得。”

他们哈哈大笑,“好得好得。”

这爽朗一笑,我便马上放下了戒心。

上车以后,才知道他们晚上要从沙溪去昆明,我和朋友商量了下,当即返回丽江的客栈退了房,随他们一起走。其中一位叔叔还特地陪我们走一趟搬行李。

车子发动的时候,气氛已经十分活跃了。

问询之下得知,开车的是最早问我话的曾叔叔,坐副驾驶的是陈叔叔,后排坐我左边的是杨叔叔。

意外的相遇,谈东谈西,大家都非常开心。

杨叔叔很是照顾大家,得知我们没吃早餐后,路上常常问是否需要喝热水,他们自驾游还带了一箱咖啡和饼干,也一并塞给我们。

四川话与普通话的词语和音调有些不同,偶尔听得不准确,闹出乌龙,众人都笑起来。

三位叔叔饶有兴致地教我们说川普。朋友学得像模像样,大家都给她鼓励。

我问他们三位为何一起来云南。

曾叔叔说他们三个认识了几十年,杨爷爷是他的老领导,陈叔叔也是一个地方的。他们每年都约定外出旅游一趟的,去年到西藏,今年便开车来云南。

我与朋友感叹,等我们四五十岁的时候,还会一起去远方吗?

后来才知道杨叔叔其实已经六十多岁了,参过军,身体非常硬朗,走路的时候腰板挺得非常正,坐车的耐力比我们都好。他有那个年代人的韧性。肃然起敬。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便开出了平坦的国道进入盘旋的乡道了。

曾叔叔说其实他们事先并不清楚沙溪在哪里,只见我们的订单在丽江与大理之间,又是他们从未去过的地方,便接了过去。

我突然有点担心,其实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大家才会去沙溪的。万一他们去了感觉失望怎么办。

于是我赶紧介绍了一些相关背景,强调了一下沙溪没有丽江那么繁华。他们笑,“小姑娘不要紧张,去哪里玩都是玩,有好玩的人就哪里都好玩。”

曾叔叔说他们旅行是很自由的,车开到哪里便算游到哪里。从来不计较那么多。

我的一颗心勉强放下来的时候,碰上了弧度非常大的拐弯,又提了上来。

接下来一小时,全是这种十八弯的山路。两边没有任何护栏。拐弯的时候可以望见山下的树木及另一蜿蜒曲折的路。有些心惊胆战。

曾叔叔不再讲话,只全神贯注地开车。

陈叔叔晕车,更是沉默。

杨爷爷却显得精神很好,总在和我们开玩笑。一口地道的川普,把我和朋友都乐坏了。

偶尔会见到一辆绿色的迷你巴士迎面开来,车身写着“农村巴士”,乘客不多,未到一半。

开到半山腰的时候,我们见到了许多的梨树。一树一树的梨花开,好像白雪落在了枝头,盈盈满满。总是才经过了这棵又遇到那棵。

人间的四月天。

我们从梨树谈起,说到了许多的草木。三位叔叔的知识惊人,才知道他们是做植物油行业的,怪不得对这些自然的事物知道得那么多。

他们却笑,“我们成长的那个年代就是与自然打交道的年代。”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代呢,四十年,五十年,六十年前的四川?

我肯定是阅读过听过那些历史的,但不曾认真对待过。那是我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对从前岁月感兴趣。

三位叔叔并没有忆苦思甜,他们只是很快乐的开着车,看到车窗外的梨花,说起童年时候爬树抓鸟的趣事,说起那些年纪里收割庄稼的经历。说起饿过肚子所以对水稻对土地有着特别深厚的感情。

他们提起往事时候并非一脸的苦难。可是你能感知到其背后吃过的苦。我佩服那些历经苦难后仍有朴素笑容的人们。

车子驶入沙溪镇的村子时候,地面已经很平坦了。我们到了山脚。

曾叔叔的越野车开了好些天,他觉得有些脏了需洗一洗。恰好村口碰到一家洗车店,便停下来。

店里只有一位阿姨,她正在给另一位车主洗刷大众车。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

一个铁皮搭起来的大棚,后面是农田。

其他人去两百多米外的加油站找洗手间。我在玻璃圆桌前坐了下来。

旁边有几盆月季花,其中一株开了,红色的花瓣很喜庆。

阿姨拿着喷水枪对着车冲洗,忙上忙下,很高兴的样子。停下来时候还招呼我吃桌子上的苹果。

我一直在看那片农田,田埂上栽种着树木,好像是杨柳,但我又不确定。

春天的风吹过,树枝摇晃,周围平静地很,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擦洗挡风玻璃的声音,鸡叫声,摩托车加油声,旁边屋子一个男人的咳嗽声。

我脑海里浮现了吴冠中,林风眠,木心的画。又想起了舒国治,林语堂,郁达夫的散文。无数个乡村同时重叠在眼前,最终汇作一阵温柔春风吹过田野。

我一个人坐在乡间的洗车店里,给朋友们写明信片。“嘿,我今天到了沙溪,这里的天气很好。”

洗车店的对面是一大片的油菜花。

友人很是兴奋,我们跑进油菜花堆里,拍起照片来。

叔叔们在旁边研究起这些油菜花的品种以及榨油之后的味道。

最后被我们拉着一起合照,咧着嘴笑得很灿烂。

车子洗得干干净净,我们又继续赶路。

十五分钟后,便到了镇中心。

一个刻着“寺登街”三个字的石碑立在了街道前。

街道是一个小斜坡,我们走下几级台阶,沿着路面往下走。

游人并不多,以本地人为主。两边的店铺更像是寻常档口,售卖的并非每个景点都有的旗袍披肩扇子。我们见到的是木雕店,药材店,小玩意工艺店,茶叶店。招牌很普通的,但字体都是工工整整的。

树木非常地高,覆盖了整条街道。有小溪流顺着坡道流下去。溪边设置有几条石板凳。有当地人坐在板凳上抽水烟。

我们从路中间的一家茶叶店穿过去,到了一处很安静的地方。几乎见不到人。

都是些古建筑。但没有任何标记,也找不到敞开的门,有一塘水,水面飘着紫色的睡莲,水上盖了一座尖角凉亭。

凉亭对着一堵墙,墙角种着一排细竹子,参差不齐。墙面写了一个福字。字体很可爱,整个福字好似一只小狗卷起来的模样。

天很蓝,云很白。环境很安静。恍惚间以为时间要静止了一般。

再往前走去便见到一棵参天大树,树干要几个人牵手才可围住。据说有几百年的树龄了。

树下便是评分很高的兰林阁酒店。每日有往来于沙溪与大理的巴士在那里始发。

镇上的建筑都很老了,是那种经过了风吹雨打后剩下的自然模样。一方面你会喜爱上这种很自然的古老的感觉,另一方面你也会哀叹岁月的无情与衰败。

泥砖结构始终要败在日月风沙侵蚀之下。

有些房子被设计师们租了下来,翻新改造,别有风味。

我一家家跑进去看。其中有家窗户设计很别致,前台无人,我径直走了进去。庭院里种着芭蕉,户外家具类似热带风格,角角落落里放满了多肉植物。古朴里又充满精致的细节。

还有一家正在装修,我闯进去,她们看了我一眼,并不阻止我拍照。风格十分现代前卫。

有些改为餐馆,一帘珠子,掀开竟闻到非常香的南瓜饭的味道,一看招牌发现是意式餐馆。光凭味道,便觉得很不错了。

还有的改为书店。店面排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简直是用书和画堆起来的一个地方。它完全不像那些开在购物中心的潮流书店讲究排布。它就是很纯粹的复古地给你一个布满书的空间。桌子上摆着鲜花,芬芳扑鼻。让人感觉很放松,想赖着读完一本连漫画。

走走停停地终于逛到了古戏台。

视线突然开阔起来。四四方方的广场。中央有一棵乌黑色的古树。戏台就在右手边。上面还保留着老神像。

有一排小店。饮料店,食品店,工艺品店。我转了一圈后发现自己正站在叶子的店前。

店里有各式商品,衣服,小包,饰品。叶子不在店内。

却在隔壁店前碰到一个自己编织手链的页子姑娘。她的手法很娴熟,款式也特别,朋友很感兴趣,一个劲地看着她编织。我便买了一条粉晶的链子送给她,自己挑了墨绿色的石头。

页子告诉我们她来沙溪一年了,每去一个地方就在当地打工换取生活费,再到下一个地方去。她走了国内的大部分地方以及东南亚的好几个国家。

朋友很是佩服她的勇气,一个女孩子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却独自走南闯北。

我有一点感慨。每种生活方式都是一种选择。曾经我也想过去当一个浪迹天涯的背包客。只是在认清自己后,选了另一条路。我敬重那些勇于走不寻常路的人。

叔叔们坐在店前休息,我一个人跑进了兴教寺。

一进门便被深深吸引了。

寺庙似乎是盖在树木里。到处是纵横交错的树枝。大片大片的树荫,人走在其间,丝毫感觉不到正午的热气。

我没有去细看各个佛像的介绍,反而坐在主殿堂的门槛前发了很久的呆。

我观察着每个人进门时候的表情,几乎都像我那样大吃一惊。

有不少外国游客。脸上流露着兴奋之情。

我在后院又逛了许久才慢悠悠地走出来。曾叔叔已经等到睡着了。他一个人开了好几天的车。实在累坏了。

我们又晃荡了好些巷子,还跑到了一个不知哪个大户人家的老宅里。墙角却都已经荒草丛生了。

最后见到一家店的名字叫做“杨家小院客栈”,因为我和杨爷爷都姓杨,大家打趣,定是我们亲戚开的店。

冲着“自制酸奶”的牌子,我们涌了进去。

前面的店铺没有见到人,进去院子才发现店主坐在一张长桌子后面。

我问她是不是姓杨,她点头。

我乐了,“我也是姓杨的呢。可以叫你杨姐么?”

她微微一笑,没有拒绝我。

拿了两瓶酸奶给我和朋友。味道好极了。

杨姐的院子是两层,红色的木窗花装饰,很喜乐的感觉。我跑上二楼去看房间,面积挺大的,床单和物品也都是干干净净。

一问价格,十分的实惠。比起其他几家我心仪却因为价格住不起的客栈,顿时对杨姐产生了很大的好感。

可惜当天行程要赶去大理,便不能留宿。杨姐表现得很爽朗。

我和朋友很喜欢她的性格,便加了她的微信。后来看朋友圈和与她互动,证明杨姐真的是个很逗趣可爱的人。

离开的时候,杨姐给我们带路到屋后,猝不及防见到了一大片平地,以及那个最多人拍照的拱桥和马匹。

我惊喜地回头,“姐,你这后窗的景色独到啊。”

杨姐自豪一笑。

“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她笑着对我挥挥手。

然后我们沿着另一条路回到“寺登街”石碑。见到了更多的店面,装饰感更强些,分明是花心思布置过的。

真恨不得可以停留久一些,一间间看过去。可惜时间有限,只能浏览一遍。

朋友见我一副流连忘返的样子,便安慰道“你下次还可以再来的。”

我站在石阶上望了一眼半条街道,心里其实很满足。我的感觉果然没有错,在等待了七年后,终于与它面对面地触碰了。而这就是我心里一直寻找的地方。

遇到一个与自己秉性契合的地方。就好像邂逅了素未谋面的故乡。

海光师兄摄

后来我们与曾叔叔,陈叔叔,杨爷爷们一起走了洱海,大理古镇,直到昆明。

路途充满了欢声笑语。原本只是顺风车车主与乘客的关系,却成为了朋友。

我们一起看海,吃夜宵,逛古镇。听长辈们讲故事。

最后叔叔们不但请我们吃饭,甚至不收我们两人的车费。昆明机场告别的时候,朋友硬是把路费塞进了曾叔叔口袋。

后来,曾叔叔还是转账回给我。他说“小杨,照顾到你们的心意,我们便领一百块。其他的你们还是要领回去。”

感动得几乎要掉泪。旅行时候遇到过被人坑骗的情况,对比之下,便觉得叔叔们如此相待实属罕见。

叔叔们说他们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人,但这一次过得尤其开心有趣。

我也很希望,等我到了叔叔们那个年纪时候,还有知己好友,闲情逸致,周游世界。还能赤子之心待人。

小王子的玫瑰有什么特别吗?其实并没有。是因为他为它付出的心血与时间,才使得那朵玫瑰对他而言独一无二。

往昔心愿,过程积累,好友陪伴,陌生人的温暖,所有的一切都让沙溪之旅对我而言变得独一无二。

非常感谢路途上遇到这些可爱的人们。

我想,我还会回去沙溪的。

还会有新的故事。

你要听吗?

沙溪某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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