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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历的烙印

2020-12-11  本文已影响0人  园艺工人

我生于五十年代,长于六十年代,高中毕业于七十年代。因命运不济,高中毕业没有直接考大学的机会。那时各行各业的工作人员,多来自社会招工,大部分是初高中文化程度,有的甚至是小学程度。这是历史的产物,时代造成的。

但随着历史的发展,时代的进步,国家迫切需要知识人才,于1977年恢复了高考。之后机关干部任用、业务职称评定,都有了学历的要求,并逐渐成了硬性条件。于是乎,社会上出现了各种学历机构和追求学历的潮流。已近中年的我们,也被这股潮流裹挟着往前奔涌。

当时我已不是上学的年龄,也没有了学习的条件,即使冲向潮流,也被潮流推回;即使没被推回,勉强挣扎,也毫无意义。

一、师范退学

1984年9月,县里成立了师范学校,规模两个班,学制两年,毕业后属中专学历,招生对象为本县教育行业无学历人员。我也在同学同事的鼓动鼓励下,心血来潮,不顾自身条件,辞退了教育局的工作,报名考取了师范学校。这本是一件好事,但对我来说,却异常艰难。

我首先把4岁多的儿子,送到了在某县乡镇医院工作的姐姐姐夫家,之后因故我让姐夫把儿子送到了在北京当兵的爸爸处。当时儿子不是北京户口,进不了海军大院幼儿园,有时跟着爸爸、有时跟着叔叔阿姨、有时自己玩。

我思念儿子,更心疼儿子,于是把儿子接回,送到离县城60多里地农村的爷爷奶奶家。某个周末,我骑自行车回家,到家已繁星闪闪,家人正围着炕桌吃晚饭。儿子见到我时,高兴得像小鸟一样撒欢,立即扑倒我的怀里。我看到爷爷奶奶和姑姑们从自己碗里漱出白猪肉丁往儿子碗里放,儿子香香地吃着。我不好意思说别的,只说你们自己也吃点,别光让给孩子吃。而我想的更多的是,这样既不卫生,也会把孩子吃伤,不再想吃猪肉了。

夜里,我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久久不愿松开。我辗转反侧,不能入睡,眼前老出现孩子吃肥肉的样子、孩子和小狗小猫玩得脏兮兮的样子、孩子期待妈妈抱抱的样子。我的心在绞疼,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傻,不顾自己有无条件,辞退工作去追求什么狗屁学历。和儿子相比,学历又算的了什么?还不如狗屁王八蛋!只有儿子,才是我的心肝宝贝,才是我的命!

之后我努力奔波、求人,办理了退学,调到县档案局上班;之后我把儿子接回,送到了县幼儿园;之后我恢复了往日的生活:家、幼儿园、单位三点一线;之后我一直把宝贝儿子带在身边,直到考入大学。

忘不了退学的那一天:我把所有的课本书籍扔在屋子中央,气愤填膺地用脚使劲踩,使劲踩,就像书本和我有深仇大恨。小儿子感到好玩,跟着妈妈一起踩,使劲踩。儿子边踩边咯咯乐,我边踩边泪眼婆娑。

那天我坐在书堆上,把儿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摇着、抚摸着……我喃喃自语:再不会有什么力量把我和儿子分开,再不会有什么力量把我和儿子分开了!

二、职称评定

1987年11月,地区档案局发了通知,符合条件的人员可以申报技术职称。条件为:年龄、学历、专业工作时间。当时局里十多人中,有的是工农兵大学生,有的是中专生,就我和一位老同志没有学历。那位老同志已近60岁,从事专业工作20年以上,可以免考直接定馆员(工程师级),其他人均直接定助力馆员。唯我无学历,申报助理馆员,必须参加地区档案局组织的五门业务考试。那次我来了倔劲,毅然决然报名参加了考试。

五门功课,两个月复习时间,多利用业余时间,谈何容易?晚饭后,安排孩子睡下,我开始看书、背书。有时候累了困了或打盹时,就使劲掐自己的皮肉,使其清醒,继续看书。

有一次,我学习结束,已近午夜,上床睡觉时发现儿子凉凉的,蜷着身子睡不踏实的样子。我心疼极了,把他搂在怀里为其取暖。我恨自己,为什么舍不得把煤炭炉子烧旺?儿子重要,还是节省那点煤炭重要?可计划经济时期,每个员工就供应几百斤煤,得细着烧下一个冬天,只有做饭烧水时才把煤火烧旺。可我竟忘了一个4岁多点的孩子,在凉凉的被窝里怎么会暖和?那之后,我总是先陪孩子睡下,等他睡暖睡踏实了,再悄悄起床,看我的书,背我的题。那段时间,我真有点“头悬梁,锥刺股”的感觉,直想打退堂鼓,又不甘心。还好,我终于全门通过了考试,晋升为助理馆员。

事后,领导和同事对我说:“谁都没想到你会真去考试,以为你放弃了,因为大家都知道你一个人带孩子非常不容易。”

之后不久,我收到地区师范学校一信笺,是我小学教师进修学习算中专学历的证明。“马后炮”的证明,我厌烦地把它扔进了办公桌抽屉,不再眷顾。

三、函授本科

2001年底,机关机构改革,人员调整,我由信访室副主任调为干部室副主任主持工作。领导与我谈话时,殷殷期望我能学个党校的大专,因为大专以上学历是科晋处的硬条件。可我因前面的挫折,对学历本能地反感,加之自己人懒,所以那些年,大部分机关干部都拿到了各级党校的专科或本科学历,而我却不曾动心,没有去学,因我知道自己天生碌碌无能,是提不起来的阿斗。也许是潜意识里还有某种祈求,自己竟在某天,恍恍惚惚随朋友一起报了个中央党校的法律本科。

这个本科报的,真赶到点上了。

2001年,机关和基层机构改革刚刚铺开,接踵而来的是机关工资改革,部分人员提前退休,工作量非常繁重。我虽说是副主任主持工作,但一年时间里,室里就我一个人。工作和到学校听课经常撞车,我就经常向老师请假,回头补抄同学的笔记。还有两次误了考试,老伴陪我到市里补考。自己经常后悔又头脑发热报了这么一个破班,进不想进,退不想退,卡得难受。终于,两年熬下来,一张中央党校函授本科的学历证明,乖乖地躺在我的个人档案袋里,于我已无实际意义。我于2003年拿到它,2008年55岁退休(因历史原因,单位有七个正科级退休。尽管大家心情不爽,但也只能接受)。

已近古稀之年的自己,每每回想这些,总有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可大浪淘沙,历史必然。细想想,谁的一生没有五味杂陈?谁的一生没有身心疲惫?也许,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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