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之吉蒂（九）

吉蒂知晓了母亲患病的消息后，站在甲板上沉思。她无法想象，那么硬朗、充满活力的母亲竟会病倒。

正在这时，她又收到一封父亲的电报，告知母亲已去世。

吉蒂回到家时，父亲正端坐在壁炉前看报纸。她觉得父亲显得更老、更瘦，成了一个行动拘谨的小老头了。父亲问候一番吉蒂后，说母亲就在楼上，问要不要他陪着上楼。

吉蒂感觉父亲有一种莫大的解脱感。他看着父亲异常的神情说，她自己上去就好了。

吉蒂走上楼梯，进入那间冷清的卧室，看见母亲躺在床上，面容依旧很美，甚至威风神气。

吉蒂不觉得悲伤，她和母亲之间有太多的过节。回想自己成长的过程，她知道，是母亲把她造就成了今天的这个样子。然而，当她看到那个曾经盛气凌人的女人，现在毫无声息地躺在这里，她所有的抱负都被死亡所摧毁时，心里不禁发出一阵唏嘘感叹。她觉得，母亲一生机关算尽，所求所想都是一些毫无价值的东西。

妹妹多丽丝走了进来。她说了声，我们可怜的好妈妈，就扎进吉蒂的怀里哭了。

吉蒂希望自己也能哭出来，但是，她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实在装不出来自己没有感觉到的悲伤。

吉蒂送走了妹妹，她和父亲用过晚餐后，父女俩开始面对面地谈话。他们之间，显得很生疏。

吉蒂心里清楚，她在家的那些年，没有做过一件能让父亲产生好感的事情；父亲在这个家没有一点地位，他因为不能给家人提供更奢华的生活，而被她们母女看不起。吉蒂认为，就因为他是父亲，他就理当疼爱她。可吉蒂敏锐的洞察力却告诉她，父亲是从心底里不喜欢她的。

父亲说，他刚刚接到了一个邀请，要去巴哈马群岛做首席法官，下个月就得离开。

吉蒂听后，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她带着战栗的声音问父亲，自己能不能跟他一起去。

父亲的脸沉了下来，这是吉蒂平生第一次看到父亲这样的表情。父亲说，他本想她会更愿意住在伦敦。

吉蒂说，她想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有一会儿，父亲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极为痛苦。临了，父亲睁开眼叹口气说，如果她想去，他是非常高兴的。

吉蒂走到父亲跟前跪下来，握住他的双手说，他不能因为她是他的女儿，就强迫答应她，他什么也不欠她的。吉蒂激动地说，她们都靠着父亲生活，可连一丁点儿爱都没有给过他，她要为自己的不懂事的过去做些补偿。

吉蒂的激动情绪令父亲感到不安。

吉蒂继续说，她已经不是那个离开家时的吉蒂了，她一直生活得不快活，她现在身心俱疲，在这个世界上，她现在只有父亲了，她多么盼望得到父亲的爱啊。

吉蒂把脸埋在父亲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吉蒂，我的小吉蒂，你当然要跟我一块儿去了。”父亲喃喃道。

父亲掏出手绢，帮吉蒂擦干眼泪。他笑着说，“别忘了，还有个小生命要诞生呢。”吉蒂从来没有看见父亲这样笑过。

吉蒂说，她想生个女孩儿，她要把女儿培养成一个自由且自主的女孩儿。她把她带到这个世上来，爱她、抚养吧，不是为了让哪个想跟她睡觉的男人找上她。

吉蒂的话让父亲很惊诧。

吉蒂接着说，让她真正讲一次心里话吧。她曾经是一个愚蠢的、令人憎恶的女人，她已经受到了严厉惩罚。她一定不能让女儿重蹈覆辙。她想让女儿成为一个不依附于他人，自立自强，忠实于自己的女孩儿。

说完，吉蒂的脸上慢慢出现了笑容。

过去的已经过去，愿过去的事长埋于地下。

吉蒂不知道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但她感觉自己内心充满了力量，能够勇敢地面对将要到来的一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