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 肯尼亚自然保护女英雄库基·加尔曼的故事

译者按：

库基·加尔曼（Kuki Gallmann），意大利裔自然保护主义者兼作家。其畅销回忆录《梦幻非洲》（I Dreamed of Africa），同名电影由休·赫德森导演，金·贝辛格、文森特·佩雷斯主演，2000年上映。

加尔曼出生于意大利的一个贵族家庭，1972年与丈夫及年幼的儿子一起来到肯尼亚北部莱基皮亚（Laikipia）购置牧场。在肯尼亚她接连失去了丈夫和儿子。她开始寄情自然保护工作，走出伤痛。最近在其牧场遭枪手伏击重伤，所幸转危为安。凶手为一群企图夺取她土地的部落牧民。

雷声轰鸣，赤道的雨水笔直倾泻，浸透了草坪。一对高耸的烛台状树木坐落在车道边，车道通向一座殖民时代的两层楼建筑。房屋里面，木块在灰色的石头壁炉里熊熊燃烧，破旧的绣织地毯铺在镶花地板上。

74岁的库基·加尔曼（Kuki Gallmann），腹部两处中枪，正在恢复中。她庄严地就座在一把彩色玻璃镶嵌的锻铁椅子上，宛若一只栖息的鸟。

第一枪击中了加尔曼，当她侧身倒下时，另一颗子弹穿透了她的内脏。

在四月的一个周日清晨被枪击之后，加尔曼，著名的自然保护主义者兼作家，在医院度过了两个星期，然后被送往她位于内罗毕（肯尼亚首都）的家中进行康复治疗。

在内罗毕家中的大客厅里，四处布满了相框、漂亮的镇纸、精致的陶碗、精美的篮子、镀金的烛台、半宝石堆积而成小石堆和一堆堆的书籍。但这里并不是加尔曼真正的家。 

她渴望回到Ol Ari Nyiro 牧场，「黑泉之地」（The Place of Dark Springs），一个占地8.8万英亩的自然保护区，位于肯尼亚中部高原，俯瞰东非大裂谷，她的丈夫与儿子就葬在那里。

而最近几个月，这里已经成为了私人土地所有者与半游牧民族之间激烈斗争的中心。加尔曼的枪击事件，将这些紧张局势曝露于镁光灯下。尽管她的伤口很严重，但她并没有屈服。

「只要被允许，我就会回去，」她说。但她的医生告诉她，她还没恢复好；安保人员告诉她，现在还不够安全。但是「在我心里，我就在那里。」

加尔曼否认此次枪击为「盗匪行为」（政府对此次袭击的首选术语）以及「遭受旱灾的绝望牧民寻找牧场」（这是该袭击的另一个常见说法）。

「那些攻击我的人是民兵组织，」她坚定地表示。「每次选举之前，我都会看到类似的暴力事件。」但是此前，她从未被枪击过。

悲伤的故事：加尔曼与在她的土地上被偷猎者杀死的一头大象。图源: AFP

肯尼亚的莱基皮亚高原（Laikipia plateau ），东临肯尼亚山（Mount Kenya）的17000英尺的锯齿状山峰，西濒东非大裂谷（Rift Valley）陡峭的斜坡。

两者之间是起伏的大草原、森林、蜿蜒的河流、瀑布、岩石山丘和陡峭的悬崖。这里是大象、犀牛、长颈鹿、斑马、羚羊、野狗、蝙蝠耳狐与狮子的家园。

正是在这里，20世纪上半叶独立之前，白人（通常是英国人）来到这里种植小麦和饲养牲畜。加尔曼是个后来者，1972年与丈夫保罗（Paolo）及年幼的儿子伊曼纽尔（Emanuele）一起来到这里。于此而来的，还有一堆从威尼斯运来的行李，以及对于未知之地的一种浪漫怀旧情怀。 

加尔曼出生于意大利的一个贵族家庭，她迅速融入了自己在这里所发现的富有外籍人士的特权式生活方式，她和保罗也在寻找土地。

在莱基皮亚（Laikipia）西部边缘的 Ol Ari Nyiro 牧场，他们发现了自己理想中的非洲。在她最畅销的回忆录《梦幻非洲》（ I Dreamed of Africa）中，加尔曼这样描述道：

「不可思议的似曾相识之感……就好像我曾经去过那里一样。」 从高原牧场的褶皱山脊上俯瞰，「非洲就在我们脚下，笼罩在悬而未决的神秘之中。」

「我彻彻底底底爱上了 Ol Ari Nyiro 牧场，我觉得（这是非理性的，很难解释）自己回到了家，我属于那里。」她告诉我。即使离开意大利这么多年，她的英语口音依然浓重，且富有旋律。 

1980年，她的丈夫在一场车祸中丧生，当时她怀着小女儿 Sveva，她选择留下。三年后，她17岁的儿子被鼓腹毒蛇咬中身亡，她依旧留下。

在莱基皮亚的家门口，一对金鸡纳树标记着他们的坟墓，她计划死后与他们合葬在一起。「在克服悲剧和挑战方面，我有点经验，」她微笑着说道，闭上她那淡蓝眼睛，「失去所爱之人，是对忍耐的恒久考验。」

美丽国家：一名马赛武士凝视着穿越莱基皮亚平原的肯尼亚山。图源：Getty Images 

4月23日上午，加尔曼就是躺在这些金鸡纳树之间流血，等待着救援直升机将她送往内罗毕的医院，医院距此有将近6个小时的车程。

通常，加尔曼在黎明时醒来，走进她朝南的花园，坐到一张木桌前喂鸟，有数百种鸟类来食。第一批到达的是栗头丽椋鸟，它们有着闪亮的蓝色羽毛，美丽却举止粗俗；紧随其后的是明黄色的织巢鸟，它们是大师级建筑师，其巢穴类不逊于安迪·戈德斯沃思（Andy Goldsworthy）的微型雕塑。

但是那天早上，加尔曼却很匆忙：她想去检查一下穆库坦度假村（Mukutan Retreat）焚烧后的废墟，这是属于她的豪华度假旅馆，前一天被人纵火。

她在肯尼亚野生动物保护署的武装护林员和自己的一名巡逻员的陪同下，开车前往那里。她发现度假屋的石墙被熏黑，雪松地板变成了焦炭，茅草屋顶也消失了。灰烬像雪花一样漂浮在空中。

数十年的偷猎、非法砍伐、非法侵占以及偶尔的暴力事件使她变得谨慎，因此这次视察很短暂，正如她一直所做的那样，加尔曼从另一条土路离开，返回到她之前驾车来的那条路上。

到达地势较高的平原时，她发现一棵被砍倒的树挡住了路线。她的巡逻员喊道：「Mama! Mama! Iko watu tatu!」「妈妈！妈妈！有三个人！（斯瓦希里语）」

当时她坐在敞篷陆地巡洋舰的驾驶座上，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去看，第一枪打中了她，「就像下腹部挨了一拳」。她侧倒身子，接着感觉另一颗子弹穿透了她的内脏。又有三发子弹击中了汽车的侧面，接着护林员开火还击，赶走了这些伏击者。

他们把加尔曼抬到一辆四驱车的后座上，开车送她回家。在路上，她打电话给当地警察局报案，一位邻居找了一架直升机。在飞机跑道上颠簸和流血，疼痛一阵阵地袭来，加尔曼顽固地抵御着死神。

艰难的恢复：2009年，在加尔曼的手被非法放牧者击碎后，她扶着自己的胳膊。图源：Reuters

「我不认为自己会死，因为我不允许自己去死。」她说。然而，当她让护林员将自己放在家门口的疟疾树之间的草地上，躺着等待在救援直升机时。她表示「这是个晴朗的日子。鸟儿在天上飞。这是个极佳的安眠之地。」

直升机降落并把加尔曼带到了区域首府纳纽基（Nanyuki），那里英国训练基地的军医为她输血，并止住了出血。然后她被飞机送到首都内罗毕（Nairobi）接受手术。而在那之后，「我不记得之后两天的事情。我失去这两天的记忆。」她说。

加尔曼表示，这次枪击事件是「多年威胁、破坏和袭击的结果」。她的左手在2009年被一块石头击中而致残；去年圣诞节，她位于莱基皮亚的居所遭受枪击。

没有人被逮捕，但加尔曼毫不怀疑这次袭击的动机。她说：「入侵者想要土地，他们的方式就是烧毁农场，从而夺取财产。」

 「他们」是指波克特（Pokot) 牧民，他们赶着数万头牲畜，沿着莱基皮亚西翼入侵私人牧场和保护区，偷猎野生动物，偷窃牲畜，恐吓土地所有者和工人。来自北部和东部的桑布鲁（Samburu）牧民，虽然大多不那么暴力，亦发动了类似的入侵。

一些牧场已经关闭，一些业主正在考虑出售；但是其他人，其中包括加尔曼，仍在守卫。「他们总会厌倦的。我知道我会比他们坚持得更久。关于这一点，我很确信。」

新的地平线：肯尼亚山和莱基皮亚山谷的日出景象。图源: Alamy

然而，肯尼亚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转变。自她到来的这些年里，人口增加了两倍多，达到4500万左右。村庄变成了城镇，城镇变成了城市。荒地缩减了，野生动植物减少了，牲畜增加了，草原被夷为平地，而全球气候变化使干旱变得愈加严重和频繁， 这些长期的以及潜在的因素被政治家们煽动，导致暴力行为频发。

「只要被允许，我就回去。在我心里，我就在那里。在应对悲剧和挑战方面，我富有经验。」

在8月份的选举之前，莱基皮亚地区的入侵速度及侵略程度都在不断增加。自1992年肯尼亚第一次竞选投票以来，这种现象屡见不鲜，其特色是在选举之前暴力争夺优势地位。

差不多十年前，当一次造假的选举遭到暴力抗议时，有1100多人被杀害，数十万人被迫离开家园。但那一年颇为引人注意的是，杀戮的规模之大，以及暴力行为发生在投票结果公布之后，而不是在投票之前。

那次投票失败导致了一场宪法公投，肯尼亚高度集权的政府将权利下放。但随之而来的是腐败的下放--大的国家冲突被几十个较小的地方性冲突所取代，其中莱基皮亚是最动荡及最危险的地方。

这种前所未有的后面，有时在莱基皮亚造成了致命的不安全感。该地区的旅游经济遭到破坏，本来就很脆弱的野生动物数量岌岌可危。

据估计，在这些死亡或受伤的人中，大多数受害者是小农户，他们只有几英亩雨水灌溉的玉米和几只山羊。在遭受武装牧民的一次夜袭之后，他们的生计被彻底摧毁，有时甚至还有他们自己的性命。

在加尔曼被枪击的前几个星期里，莱基皮亚的暴力事件愈演愈烈，政府的迟钝反应使得情况变得更糟。政府士兵们被指控向牧民开枪，然后撤退，留下土地所有者面对牧民的报复袭击。

在3月下旬，来自西部的巴林戈县（Baringo）当地的波克特（Pokot）牧民领袖 Thomas Minito，被指控煽动纵火袭击加尔曼的财产。

Minito 否认了这些指控，但他从未受到审判，因为5月份他被发现死亡。他被殴打的尸体漂浮在河里中，距离他最后被看见的地方有几百英里远，当时他与一群自称是警察的人在一起。

他的谋杀案至今仍未告破。另一位当地政治领袖 Mathew Lempurkel（桑布鲁人及北莱基皮亚议员），被指控煽动在3月份杀害农场主Tristan Voorspuy（前英国军官）。他否认这些指控。

保卫财产：肯尼亚的一名武装部落成员与他的牛。图源：Reuters

Amos Olempaka，是一位人权活动家及有抱负的政治家，也是伊尚（Ilchamus）牧民部落的成员。其部落传统上在东非大裂谷（Rift Valley）巴林戈湖（Lake Baringo）的淡水里捕鱼。

他表示，波克特（Pokot）部落武装人员的袭击已持续了十几年，但性质上发生了变化，且最近有所恶化。

「它从本地的偷牛行为转变成精心策划且执行严格的任务。」他指责波克特（Pokot）政治家对暴力行为推波助澜。「这种事情就像一个卡特尔（同业联盟），因为这已经形成了一种商业模式，他们以此扩张领土。」

现代肯尼亚紧张局势的缩影，反应在加尔曼和她的攻击者之间的冲突上：富有的白人土地所有者（及外来者），与贫困的当地居民之间的冲突。前者致力于保护环境及其野生动植物；后者的传统生计被超出他们控制的权力所破坏， 但是他们拥有非法武装，且政治上易被煽动。

莱基皮亚局势即是最近的政治、种族和土地问题的不良发酵产物，这位于肯尼亚最棘手问题的核心。尽管存在危险和挑战，加尔曼仍然认为和平共存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必要的。

她表示：「多年来，我的目标是努力证明：人和环境可以共存，你必须有所权衡。」

「人口增加了，牲畜也增加了，气候也变了。但是我对于大自然的能力表示乐观。如果给予机会，它就会恢复以及还原自身。我们必须休养生息，任其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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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theguardian.com/global/2017/jun/18/who-shot-kuki-gallmann-the-story-of-a-kenyan-conservationist-heroine

本文基于知识共享（Creative Commons），由「清单待完成」翻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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