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录｜卷一·看江湖（39）铁匠
云麒看到洛天云稍稍激动的样子，笑了笑，拍拍他的脑袋：“这些话和道理，你先记着，记在心里。等哪天领悟了，你才会真正懂得这些个道理。至于现在，就先记着我教你的道理便可。”
“好的，爷爷，就像以前你教我的那些一样。”洛天云乖巧地点点头，又拿起放在桌上的拳套，打算戴起来再玩儿一会。
“嗯，是的。”云麒说完这话，给自己倒了茶，安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洛天云打了小半柱香的拳之后，门外边走进来两个人。
一个是刚才出去的伙计，一个是在大冬天也只穿着一件灰白色马褂的干瘦老人。
这人瘦骨嶙峋，像是一个骷髅的样子，但是身上为数不多的贴着骨头的肌肉，却给人一种坚如磐石的感觉，似乎用刀斧砍在上边，也只会留下白痕一般。
他的双眼非常明亮，很少见到成天对着强光的铁匠能有这样的眼神，仿佛是宝石一样璀璨。
但是由于太瘦，他的五官看着有些别扭，那双明亮的眼睛在这样的五官衬托下，仿佛是在瞪眼一般，显得有些吓人。
这干瘦老人进到大堂，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云麒，嘿然一笑，也不等伙计做什么动作，径直坐到了云麒边上，自己给自己倒茶，喝起来。
“老大，你还真来弦城了？之前郭二跟我说这事儿，我还以为他又找借口见我，来求我帮他家里那些小崽子打东西呢。”这干瘦老人的声音和他的外形一点都不搭调，非常浑厚。
“阿星，看来你铁毒已经入髓，活不久了啊。”云麒打量着他，有些惋惜地说。
“没事，活了那么多年，赚了。明天闭眼也值了。不过我听富贵说，我只要别乱动内力，像普通人一样，还可以活个七八年。”罗一星一边喝茶，一边跟云麒聊着。
那个带他到这儿的伙计眼睛都瞪大了，这情景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出手阔绰的老头儿，居然跟弦城的铁匠大师傅有旧，看样子这老头还是他以前的老大？
罗一星看到这伙计的样子，朝他挥挥手：“阿生，你先走吧，这里交给我了。”
“可是……罗头，你确定？”
“废话什么？”罗一星皱眉。
“好，嘿嘿，好，罗头你们聊，有事儿叫我。”这伙计陪着笑，走了。
“不动内力，其实影响也不大，现在让你打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真的神兵，不比当年，要你去修补断魂勾，好歹是兵器谱廿七的兵器，差点没要了你的命。”云麒一边说着，一边唏嘘地笑起来，摇着头。
“嘿，老大你别说，要不是修过这一次，恐怕现在我还不明白何为神兵，也不可能在十万锻过得那么舒服。算是，因祸得福吧？”罗一星笑了，倒是很洒脱的样子。
“说得也是，世间哪儿有那么多奇遇，哪一个奇遇不是拿命拼来的。”云麒点点头，这话像是说给洛天云听的。
在罗一星进到大厅的时候，洛天云就停止打拳，安安静静地来到了云麒身边。
“老大，阿生跟我说了你的要求，材料问题不大，就是时间上紧了点，最晚你什么时候要？”
“最晚，来年三月十五之前。”云麒想了想，对罗一星说。
“可以，价格我没法少你，我知道你不缺钱，材料我自己还有一些，垫给你了。如果是三月十五，我还是有把握的。”罗一星点点头，很认真地点头，回答。
“好，我信你。我到时候来取货。”云麒也点点头。
“话说老大，你已经用不到武器了，这东西，给他的？”罗一星看向洛天云。
洛天云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微微鞠躬，朝罗一星行礼：“爷爷你好，我叫洛天云，是云麒爷爷的孙子。”
“嚯！”听完之后罗一星一脸惊讶，看向云麒：“老大，你什么时候……？”
“这是炎王爷的血脉。”云麒表情倒是很淡。
“炎王爷？”罗一星表情一僵，旋即变得有些崇敬，拱手对洛天云说，“失敬失敬，小王爷，您要用的刀，我一定好好给你打。不是我吹，这弦城里边，我罗一星打的东西，说是第二，没人敢说是第一！所以您就放一百个心，看在炎王爷的份上，我一定尽全力把这把刀打好！虽然跟碎雪肯定没法比，但是在南离的地界，一定是数一数二的好刀！”
洛天云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干瘦的爷爷突然会这么认真，但是听说自己准备又能收到一把好武器，心下还是很开心的。就像是一个孩子收到心爱的玩具时的心情。
云麒对此倒是非常明白。
南离叛乱时，炎王爷在千泽湖边上给血麒麟的人指了生路。罗一星是跟着云麒一行人先到了金陵的。隔年北定王和西临王分别叛乱，天下烽烟四起，南离和大奉的战事已经没有那么惨烈。罗一星孤家寡人，身上也只有一份铁匠本事。如果在战区，他说不定就要被官府征召去军队里随军了，所以他告别平静的金陵生活，重入江湖。
那时候的江湖渐渐乱了，歹人逐渐横行。其中一次，他遇到了公门捕快“离魂手”王旭在北定和大奉边境上办案。北定的“血念人”薛道已进了北定王的府邸，做了门客，跑来大奉这边残害百姓，手段非常残忍，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血洗过去，惨死的百姓没有一个能留全尸的。
王旭虽然也算是一流高手，但为人太过正统，甚至有些迂腐。在追查薛道已的过程中中了埋伏，身受重伤，手上的断魂勾先是被薛道已设计的机关砸中，有些破损，接着又受到北定王送给薛道已的鼎山锤（兵器谱十九）砸中破损处，断成了两段。
还好王旭留着些压箱底的东西，保住了命，带着断掉的断魂勾逃脱了薛道已和北定王爪牙的追击，最终遇到了罗一星。
那年岁，罗一星还是个热血青年，他也听过王旭的事迹，这次碰到王旭，他是拼了命的带着王旭往中原跑。在接近太原城的地方，快被追上了。那时候王旭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手上的兵器坏了，实力受影响很大，根本不是薛道已一伙人的对手。罗一星知道后，就在太原城旁的方岚村里，找了家铁匠铺，用自己的精血和王旭身上带着的寒铁、精铁，把断魂勾给修好了，而也在那时候，因为技艺不纯，在混精血的时候不小心中了寒铁里的铁毒，差点送命。
其实王旭拿着断魂勾也就和薛道已打个平手，这一路薛道已找了几个帮手，都是北定王的门客，水平是不差的，王旭这次去和薛道已放对，凶多吉少。
不过那时候罗一星已经卧床不起，铁毒已深，没几天好活了，自然没法关心王旭的事情了。
谁曾想，最后王旭还是活着回来了，跟着他一起回来的，就是炎王爷。
这也算是机缘巧合，原本必死的他，在炎王爷的帮助下，活了下来，而且铁毒虽然无法根除，但是也调养得好了很多。
他这次经历，算是奇遇，之后他的锻造功夫一日千里，很快就成了十万锻的师傅。后来成了大师傅，他有机会挑选一座城市去当镇城大匠，他就选了弦城。
原本他想选京城，但是那时候炎王爷已经仙逝，云麒隐居，他也没什么朋友，王旭也死了，他听说了郭广威和金富贵都在弦城，就选了这里。
一来，就是三十八年。
罗一星对炎王爷的佩服是发自内心的，一是因为自己的命是他救的，二是因为后来炎王爷为维护江湖规矩做的事情，让他非常敬佩。所以听到洛天云是炎王爷血脉，罗一星自然换了一个态度。
“这位爷爷，我不是小王爷，我叫洛天云。谢谢你帮我打造武器！”说着，洛天云朝着干瘦老人鞠躬行礼。
“哈哈哈，不敢不敢，不敢让小王爷言谢。不过，这刀若是成了，少说六十斤，估计要奔着七十斤去，你用得动么？”罗一星问洛天云。
洛天云想了想，又看了看手上的拳套，回答说：“现在我不知道，不过到拿刀的时候，我应该可以用了的！”
罗一星看了看洛天云手上的拳套，心下了然，点点头，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阿星，你和富贵走得比较近？”云麒看向罗一星。
罗一星一愣，回答到：“是啊，天河派大部分到刀剑都是我这边供过去的。”
“你和郭二呢？”
“郭二……交情是不错。不过老大，郭二脾气太硬，你也知道的，除了你，他谁都不认。现在家大业大了，还是这副臭脾气，迟早要出事的。”罗一星皱着眉头说。
“我知道。说不准他就是这个命。但是不管怎么说，当年都是血麒麟的弟兄，你如果能帮的，帮他一把，哪怕是给他递个刀子，让他去拼那最后一下。我跟他说了现在弦城的情况，他会考虑的，如果你有军队的路子，帮他引一引，他不适合跟着杨文长混，但是跟着那些厮杀汉，他还是可以的。”云麒喝着茶，慢条斯理地跟罗一星说。
罗一星皱着眉头想了半晌，然后把茶杯放到桌上，说：“好！这个忙我一定帮。高老将军那边，我还是有些门路的，既然老大你都知道了，我也就直说了。十万锻资助了杨文长和高老将军不少军械，都是我在主持。天河派那边也给杨文长一伙输送了不少贴身侍卫，那些装备也都是我这边出的。但是郭二一直抽身事外，哎，老大，我现在不是江湖人了，这些避不掉，你也别怪我。现在你发话了，我一定听。”
云麒点点头：“我知道你的脾性，不然的话，现在你已经下去和宋贪财他们打麻将去了。就你做的这个事情，有伤天和，战事不起还没事，若是战事一起，可能你明天就真的嗝屁了。”
“哎，身不由己咯，老大。”罗一星笑笑，笑容有些苦，“三十八年，我的根全在这儿了。家里儿辈孙辈，全靠着弦城讨生活，不跟着那些大人物混，难道再入江湖么。而且这世道，还有江湖么？”
说完他叹了口气。
“你现在这样挺好的。你本身就不是个江湖人，安稳才是你想要的，如今拿到手了，别轻易破坏了。该干嘛干嘛，别想那么多。记得帮我把刀做好，这是你报答炎王爷最后的机会了。还有，郭二的事情，上点心。我很久没有血洗什么地方了。别让我为了郭二，又杀一批人。”云麒笑了笑，放下茶杯，示意洛天云走了。
接着就带着洛天云走出大厅。
罗一星苦笑着摇头，看着云麒和偶尔回头的洛天云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放心吧，老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