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奶奶的愿望

任小兵小时候性格特别内向，和爸爸去看运动会，可以一动不动一上午，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静静地看比赛，默默地喝水。

爸爸的同事大光叔叔问他：“小兵，你看看哪个队员跑得快？小兵，你说说哪个阿姨长的好看？”

小兵理都不理，大光叔叔也是想逗逗小兵，把他转了过来，头背向运动场，心想：“这回小兵你总该说话了吧”。可是，小兵还是没看到一样，不论你给我怎么摆放，我就是不动。

好不容易，运动会结束了，爸爸骑着自行车带着小兵回家，这时，小兵终于憋不住了，“爸爸，我要上厕所”，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终于释放了一分多钟。

小兵就是这样一个孩子，不声不响，心中有数。

上小学后，小兵特别听老师话，加上俊俏招人喜欢的脸庞，一年级，老师在选班干部的时候，就让小兵当了班长，小兵受宠若惊，支支吾吾地和老师说：“老师，我不敢”。

老师说：“谁都有第一次，明天开始，你喊排，组织大家站队，锻炼锻炼”。

小兵咬着牙，开始了第一天的班长生涯，可是他的性格，确实让他很难受。他站在同学前面，小声地嘟囔着：“到点了吧，该集合了吧”，就这样，他憋红了小脸，使劲喊道：“集合了，都站好”，一些听话的小同学都站好了，还有几个小刺头，嘲笑着说：“谁在那瞎叫呢，还没到点呢”，其他小男孩儿也都跟着起哄。小兵脸通红，也不敢反驳，默默地找老师去了。

老师过来后，批评了那几个淘气的小朋友，可也是这样，让小兵背上了爱告老师的外号。

小兵觉得委屈，回家闷闷不乐，将同学不听话，欺负他的事情告诉了爸爸妈妈，尽管爸爸妈妈怎么劝说，小兵第二天还是主动找了老师，辞去了班长的职务，安静地做一名好学生。

小兵不爱说话，和他要好的也都是这样的性格，安安静静的。他学习成绩很好，记忆力也不错，在没有人的环境下，小兵还是很善于言谈的。学校的小广播举办了演讲比赛，在广播室里小兵精心选题、认真而富有情感的演讲，竟然拿到了年级第一名。

就这样，小兵已自己的方式，连续取得了三年的三好学生，至于班干部，他再也不想当了。

小学四年的时候，小兵的爷爷去世了，一家人悲痛欲绝，特别是奶奶，一直照顾脑血栓瘫痪的爷爷七年，突然间，爷爷走了，奶奶显得很孤单，平时连说话的伴儿都没了。

小兵家是个大家庭，爸爸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妹妹，因为家庭突发变故，召开了家庭会议，商量后续奶奶谁来照顾。

大爷首先表态了：“我搬过来陪妈吧，这样还能有个照应”。

老二说了：“总在这陪着也不是个事儿，要不我们哥几个轮流陪吧”。

小兵的爸爸排老三，说：“我在哥几个中，最小，我听大家的”。

由于小兵的姑姑们住的比较远，也就没表态过来陪，但提出了可以出钱，养老人，定期过来看看老人。

就这样，首先是老大陪了一段时间，每天老大都买回来很多菜，老大媳妇儿在单位是个小领导，早出晚归的，每天也不干家务。

奶奶是个圆脸，笑起来特别和蔼，但是对待子女是特别的苛刻，说一不二，她看到老大两口子还属于事业上升期，不想拖累他们，就让他们回自己家，不用陪了。

老二觉得，还是去陪陪老人吧，也就接班了，可是状况又出现了，老二媳妇儿特别小气，买点好吃的饭菜回来，总是掖着藏着的，奶奶看不惯，也不是家里条件不好，婆媳吵了一架，就这样，老二一家也回家了。

小兵的爸爸，那时单位破产了，成了下岗职工，还没有再就业，家里条件很差，搬过去和老人住，就是吃老人的，喝老人的。小兵的爸爸自尊心特别强，很要强，不想让家人们和邻居看不起。这些，奶奶都看在眼里，也许奶奶撵走老大、老二就是想让小兵一家人过来呢，毕竟小兵家条件最差，三口之家还挤在不到10平方的日本楼里面住，三家共用一个卫生间，很是不方便。就这样，小兵一家理所当然的搬到了奶奶家。

小兵还是希望去陪奶奶的，但是奶奶家离学校太远了，每天还得爸爸接送，实在是没有精力了。

小兵爸爸托了好多人，把小兵转学到了奶奶家附近的一个小学，步行只要10分钟，但是教学质量较差，学习氛围不太好。但是，为了方便，小兵的爸爸妈妈还是做出了决定。

可是，奶奶家离小兵爸爸妈妈的单位太远了，加上婆媳关系很难处理，小兵爸爸妈妈就问小兵：“爸爸和妈妈回自己家行吗？你在这陪奶奶，我们一周过来两回看你，好不好？”

小兵点了点头，答应了。

小兵进入了一个新的环境，学校是新的，同学也是新的，同学们都在一起生活了三年了，唯独小兵是后来的，总感觉有些奇怪。小兵也想尽快融入这个班级，主动和同学说话，在一起踢球。可是，这个班级的同学，并不是很喜欢学习，整个班级的成绩在年级都是垫底的，同学家里也都很少管孩子，孩子放学就在大街上溜达，没事调皮捣蛋，甚至经常在学校门口和外校的打架。这些，小兵都是不敢参与的，默默地溜边走开。

这样，同学开始认识了小兵，知道了小兵胆小怕事，性格内向。有个同学小俊，爸爸是学校旁边部队的，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每天和部队的战士嬉笑打闹，爸爸常年在外，很少回家，妈妈也管不了，加上身体素质不错，不爱学习，很小就成了学校的小霸王。

有一天，小俊心情不太好，放学途中，看到小兵自己低着头走过去。

大声喊道：“小兵，你瞎了吗？没看到我吗？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小兵看看了小俊，没有说话，转身走了，这个举动激怒了小俊。小俊抓住小兵头发，用脚狠狠的踢了小兵肚子，还好旁边有一些遛弯的大人，及时制止了小俊，才结束了暴行，小俊临走时，还放下话：“小兵，以后长点眼睛，再看到我不打招呼，我还打你”。小兵没说话，一边往家走，一边抹眼泪，委屈只有自己承受。

回到家，奶奶看到小兵不高兴，便问：“小兵，你咋了，今天老师说你了？”，小兵不耐烦的答道：“不要你管”，就进了自己屋里哭了起来。

小兵受到了同学的欺负，但是他心里知道，他不能再找老师告状了，要不同学又要给他起外号了。就这样，小兵还是按照自己的方式，煎熬的渡过了小学。

准备上初中了，这时小兵知道了身体不强壮就会被欺负，他回家有时间就练练俯卧撑、举举哑铃，让自己的小身板强壮厚实一些，这样至少从表面看，其他同学不会轻易的欺负他。

可是问题又来了，上哪所初中呢，权衡了利弊，小兵还是决定继续陪奶奶，在家周边上初中，不回爸爸妈妈旁边。

可是，初中不同于小学，正是学习拼劲的时候，别的同学都是父母帮忙辅导作业，小兵只有奶奶，而且奶奶还是文盲，不认识字，没有办法辅导，看着小兵的成绩一步一步下落，奶奶心里是很着急的。

奶奶每天在楼下和别人唠嗑，时不时的打听着，谁家是老师，就这样，奶奶联系了留下的一位老师，那时，还没有补课，老师是义务帮忙的，帮奶奶照看小兵，帮助小兵解答一些学习上的问题。奶奶也是特别的好面子，时不时的给老师家送一些米啊，面啊，小孩爱吃的零食什么的，奶奶也是煞费苦心啊。

无奈，小兵那时是青春期、叛逆期，总是和奶奶顶撞，奶奶说东，他就说西，甚至生气扬言回自己家，不陪奶奶了，有一两次周末就跑回自己家了，周日晚上又被爸爸送了回来。

青春期的男孩子自尊心是很强的，有一天，雨下的特别大，小兵没带雨伞，中午就没回家吃饭，下午上课的时候，小兵饿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这时，只听见有人敲开教室门，“请问任小兵是在这个班吗？”，同学们的目光都朝向了门口，只见一位老人头发、裤腿都湿了，手里提着盒饭，小兵一看，这不是奶奶吗，跑了过去说道：“奶奶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让你来吗，我不饿”，奶奶说：“不吃饭怎么行，下课时，赶紧吃了，要不肚子疼”，小兵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赶紧回去吧，以后不要来了”，小兵回到教室后，同学们都哄笑着，小兵红着脸，很快的跑到了自己的座位，小兵从小家庭条件不好，不像其他同学，小兵觉得很自卑，别人都是爸爸妈妈过来送盒饭、快餐，只有他是奶奶送的不好看的饭盒。

因为这个，小兵回家后和奶奶冷战了一天，坚决不让奶奶再去学校了。

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小兵，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一度掉到了班级后几名，渐渐地喜欢和一些不爱学习的孩子玩耍，早出晚归的，奶奶也管不住了，多次想让小兵爸爸接小兵回家，好好管教。那时，小兵爸爸在外打工，为了挣钱养家，寻找出路，真的没有精力管小兵，也就偶尔过来教训一顿小兵，这时的小兵已经有了主意，挺直的脖子就是不服气，说道：“有本事你打死我”，气的小兵爸爸，对着小兵就是一顿胖揍。

小孩子的成熟也就在一瞬间，初二的一次家长会，小兵妈妈参加了家长会，小兵作为离学校比较近的学生，就被老师留下保障家长会。

下午，小兵和另一位女同学晓慧在教室门口听听家长会说了啥，晓慧说：“老师说了艾琪和俊朗谈恋爱的事了，家长一会儿被留下，这下艾琪惨了”，小兵说：“老师真说了啊，俊朗回家也得挨打了”，这时晓慧说：“小兵，你听，老师说你呢”，小兵仔细听着。

老师说：“哪位是小兵的家长，小兵这段时间一直和克飞等等不爱学习的学生踢球啊，玩啊，小兵原来是我们班前10名，现在什么样，家长不能总想着挣钱啊，得管管孩子，不能总让孩子奶奶带吧，那孩子不是废了？就这样发展下去，小兵毕业连普通高中自费都考不上，家长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小兵一边听着，心脏砰砰的跳，脸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紫的，小兵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也待不住了，小兵都没和晓慧打招呼，就匆匆地跑回了家，等待妈妈的训斥，甚至是拳打脚踢。

小兵在家焦急的等待，奶奶陪在旁边，说：“怎么了，小兵，没考好吗？怕妈妈说你啊，没事，我一会帮你说话”，小兵可怜的看着奶奶，心里不是一番滋味。这时，妈妈回来了，小兵殷勤的上去迎接妈妈，妈妈的表情没有什么异样，也没有生气，只是说：“老师说了，小兵还是有潜力的，努努力能考上省重点高中”。

小兵惊呆了，难道听错了，不会啊，他明明听到了老师怎么说的啊，他眼圈通红，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坚挺着没有留下了。

妈妈吃完饭就走了，小兵把自己锁在的房间里，他心想：“这回，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不能让别人看扁了”，小兵暗暗地下定了决心，要让老师和同学们刮目相看，要让妈妈骄傲，要让奶奶在邻居面前挺直腰板，自豪。

可这一切，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小兵制定了计划，每天早上4点半起床，到操场跑步，5点半回家吃饭，6点到校，第一个开门学习，每天在奶奶的支持下，备足一大桶茶水，避免上课睡觉，初三时，家中条件不错的同学，要不回家继承了家业，要不被家长送出国留学，还有的直接打工了，留在班级的，不到一半的学生。

小兵想好好学习，和同学换了座位，坐到了第一排。这天，是上数学课，老师低头一刻，看到了小兵，便叫小兵起来，说道：“你怎么跑第一排来了，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不要影响别人学习”，小兵说：“我也想好好学习”，老师说：“大家都想，你早干嘛去了，赶紧回去，别浪费大家时间”。

小兵咬着后槽牙，气冲冲的跑到了最后一座的犄角里，从此，他再也没有到前排，及时后来老师主动让他到前面，他也不去。

就这样，小兵日复一日，每天早上起床锻炼，晚上点灯学习到深夜，不断的刷题，总结，归纳，上课在前面倒一片的情况下，他靠喝茶水，确保自己不睡觉，坚持到了初三的模拟考试。

那时，成绩排在15名以后的学生，有些科的老师是不给判卷子的，但是，有一些好的老师，不怕辛苦，把所有卷子都给判了，比如英语老师。大概是全区模拟统考，小兵的英语答了148分，差两分满分，成为了单科年组第一，语文138，年组第三，但是，其他科没判卷。班主任看到成绩后，让小兵把其他科卷子给他，他找人帮忙判卷子，争取排进年组名次。

小兵说：“不用了老师，我那几科没答，忘了，出去玩了”老师气的鼻子的都歪了，说：“小兵，你是不是听不懂好话、坏话，明天让你家长过来找我”。小兵声都没吱，转身就走了。

老师还是给小兵妈妈打了电话，说了什么，小兵也不知道，只知道，后来妈妈让小兵坚持，家人是他的后盾。

中考填报志愿时，小兵很坚定，只报省重点高中，不报普高，一旦落榜，就去读中专。爸爸看到小兵坚定的眼神，说：“我想相信你小兵，我们肯定不复读，奋力一搏，只有绝地才能逢生”，小兵说：“谢谢家人的理解，我一定努力。”

小兵心理素质很好，临场发挥出色，中考那天，小兵爸爸妈妈没有陪他，只有他自己进了考场，没有牵绊，放下包袱，考出了从来没有过的最高成绩。

中考查分的那一刻，全家人都很紧张，只有小兵很平淡，因为他坚信他能考上。班主任和一些曾经不看好小兵的老师都惊掉了下巴，小兵竟然考进了年级前10名，而曾经被看好的，保送进省重点高中的同学，因为临场紧张，发挥失常，甚至连指标到校都没争取上，这也许就是信念，是坚持的执著。

小兵如愿以偿了，终于扬眉吐气了，也提振了他的信心，最主要的是这个省重点高中，离奶奶家很近，小兵又可以陪着奶奶了。

上了高中的小兵，不再是自卑、寡言少语的样子，变成了自信、活泼，善于交际的性格，因为省重点高中有足球校队，每年都参加全市比赛，且连年成绩不错。小兵从初中开始爱上了足球，积极报名，并顺利进入了校足球队，在性格上彻底的改变了。

唯一不变的是，小兵的身边还是有奶奶的陪伴和照顾。小兵的大家庭，人很多，但是由于各种原因，小兵的哥哥姐姐都在初中时就辍学了，哥哥从军当了兵，姐姐进入了税务局，只有小兵还有希望成为家中的大学生，这是全家人的希望，也是奶奶的期盼。

奶奶全力做好保障工作，为了让小兵学习补脑，特意定了牛奶，每日送过来，可惜，小兵都快喝吐了。奶奶总是在小兵下晚自习后，准备好咖啡，夜宵，给小兵补补，让小兵精力充沛。

小兵再也不觉得奶奶给他丢人了，他时不时的带着同学来家里，一起学习，一起玩，有时在家吃饭。小兵的同学们都认识了奶奶，奶奶也都喜欢了小兵的同学们。

转眼间，还有半年多就高考了，小兵也做好了高考的准备，同时也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种活动。那年的12月9日，小兵参加了学校组织的一二九运动长跑，中午在家和奶奶吃完午饭后，小兵说：“奶奶，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了，我比赛完，就在学校吃了”，奶奶说了句：“好的，注意安全”。

小兵从下午两点开始，跑了四个小时30多公里，就在学校和同学们吃了盒饭。

晚上九点放学，小兵和顺路的同学像往常一样一起回家，小兵看到了家中的灯光微弱，知道奶奶留光在等着他回家。小兵走到了门口，轻推大门，没推开，门是锁着的，按照往常习惯，奶奶在家，是给小兵留门的，因为小兵不爱带钥匙，可是这天去非常反常。小兵心里乱了，奶奶去哪了？难道去邻居家串门了？天都这么晚了，会走远吗。他从楼上到楼下，挨个屋敲门，都不知道奶奶去哪了，小兵着急了。

小兵再次回到了门口，依稀的听到了房门里的呼噜声，难道奶奶睡着了？不会的，小兵的心里非常乱，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了心头。小兵没有犹豫，他赶紧跑到了电话亭，给妈妈打电话，颤抖着说“妈，你赶紧打车过来，我感觉奶奶出事了，家里门锁着”。妈妈说：“别着急，我马上过去”。

不一会，妈妈过来了，小兵陪着妈妈进了屋，奶奶的呼噜声越发的清晰，进入卧室，看看奶奶倒在了地上，旁边是小兵的咖啡杯。小兵愣住了，不知所措，这是怎么了？小兵的眼泪不停地流了下来，重复的说：“奶奶是为了给我倒咖啡，而倒下的。”

妈妈打了120了，对小兵说：“没事，没事”，很快，救护车来了，小兵和妈妈陪着奶奶去了医院。这时，家里人都来了，从医生口中得知，奶奶是大面积脑出血，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也就是脑死亡，恢复意识的概率很小。

小兵迷茫了，他没想到，中午陪奶奶吃的饭，竟然是最后的离别，想起曾经的叛逆，不听话，责怪，埋怨，他深深的自责，眼泪止不住的流。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感受到了不舍，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奶奶走了，屋子空了，小兵还是每天走着放学的路，到了门口才想起来，一切都变了。

那段时间，是小兵最难的时刻，8年半的陪伴，难以割舍，难以静心。但是，想到奶奶对小兵的期盼，他又不得不刻苦学习，考上大学。

那日，学校收到了当年的第一封入取通知书。冥冥之中，是奶奶的庇佑，奶奶如愿了，小兵如愿考上了国防科技大学。全家人非常高兴，唯一遗憾是，未能让奶奶亲眼看见穿上军装的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