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风云录 - 177 - 两难选择
凌斗天对钱沐雪道：“你看好了。”丢掉长鞭，双脚略分，身形直立，上身稍稍前倾，双目似睁非睁似闭非闭，双手合十，脸上微带笑容。他上一刻还在戏耍姜无垢和耶律不花，突然间由极动转为极静，不光是钱沐雪，就连李轻尘、姜无垢、孟烟寒等人都发觉凌斗天整个人瞬间和之前变得完全不同。
他原本身形瘦削，满脸皱纹，面皮蜡黄，看不出一点武学宗师的样子，反倒让人觉得有些猥琐，没想到他这个姿势一起，之前身上所带的那些煞气、邪气、嬉气顿时消散一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正大祥和。他的眼睛没有看向任何人，但在场的人都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凌斗天的目光仿佛在俯视天地，自己的内心深处的任何心思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蓦然间凌斗天双手十指如同波浪般向两边散开，就像一朵正在盛开的莲花。随着手指的舞动，他的双臂也像莲花开合般绕着身子不变幻样式。起始时手指和手臂的舞动速度较缓，到后面越来越快，但又丝毫不让人觉得急迫，依然显得那样自如写意，仿佛有千百条手臂千百只手掌在同时挥动摇曳，将凌斗天笼罩在一片掌影之中。
凌斗天对李轻尘道：“你来攻我。”李轻尘第一次看到这样神奇的武功，早就想一窥究竟，当下也不客气，叫道：“好。”一招惊鸿掌法中最厉害的“鸿飞冥冥”，向凌斗天的掌影中拍去。
这一掌李轻尘使出了八成的归墟真气，端的非同小可，就算是孟烟寒看了也觉得这一掌势道雄浑，若是他自己的话未必能正面硬接。凌斗天却丝毫不为所动，手臂手掌依然在周身上下翻飞，李轻尘的掌力到了他身前两尺之地，似乎碰到了一堵无形的气墙，竟然无论如何也攻不进去。凌斗天陡然间一掌拍出，李轻尘发觉面前的那股气墙消失无踪，他积蓄已久的掌势如开闸的洪水，向凌斗天奔涌而去。
凌斗天十指翻翻滚滚，指形变换无方，李轻尘的掌势虽强，却被凌斗天封得严丝合缝，根本无法攻得进去。蓦地一声大响，两人双掌相对，李轻尘只觉得一股强劲无匹的劲力犹如漫天的洪水席卷而至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七八步才拿桩站稳，内息被震得翻腾不止。他连忙运功调息，细察体内真气运行，却发觉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受伤。
钱沐雪没想到凌斗天竟然在数招之内就将李轻尘逼开，不由得又惊又喜，心中对这套观音莲花手赞叹不已。孟烟寒见师父的这套拳法竟然有如此威力，自己的千手观音掌相差何止倍徙，心中暗暗思索，怎么能说服师父把这套武功传给自己。
凌斗天对李轻尘道：“我这观音莲花手如何？”李轻尘心中敬佩，老老实实地道：“前辈的武功神妙莫测，轻尘佩服地五体投地。”凌斗天又问：“比你师父如何？”李轻尘思索了一下，道：“这套武功胜得了晚辈，但却胜不了我师父。”凌斗天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道：“你说了不算，我总要找机会再会一会你师父。”
他没有直接反驳李轻尘，可见连他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这套观音莲花手能否胜过李随风。
凌斗天哈哈一笑，不再理会李轻尘，转头对钱沐雪道：“这套观音莲花手不但可以凭借深厚内功在周身筑起无形气墙，让对手无法攻入，还可以凭借神妙指法和掌势将自己守御得严密无比，你内功不行，只要练成了这套武功，单凭招式也能立于不败之地。以后只要勤修内功，内外齐进，这套观音手的威力便会越来越强。”
他话音一转，又道：“这套武功的招式和内功心法倒还罢了，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这套掌法一定要一个心地慈善、姿容秀美的人来使，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这套武功的神妙之处。”
他随即又补充道：“我虽然创制出了这套武功，但我一个糟老头子好胜之心既强，形象又太过邋遢，即便招式和心法使得再好，也没有半点观音菩萨那种宝相庄严，飘逸绝俗，根本无法完全发挥出这套掌法的全部威力。”
在场的众人听了不禁莞尔，没想到一套武功的威力大小竟然还和一个人的长相气质有如此大的关系，但凌斗天武功如此高强，众人虽觉得不以为然，但都觉得他所说的话定然有他的道理。
孟烟寒道：“师父说得一点不错，这套掌法如果换作钱姑娘来使，对敌之时定然能大占便宜。”姜无垢道：“此话怎样？”孟烟寒道：“钱姑娘貌美如花，若是遇到那种好色之徒，敌人被她的美貌所迷，动手之时一来怜香惜玉，二来神魂颠倒，武功势必大打折扣，钱姑娘岂不是占了极大的便宜？”
凌斗天笑骂道：“你这家伙自持俊美，总是要从这些方面去想，其实大谬。”孟烟寒奇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凌斗天刚要说话，李轻尘道：“武功越高，越讲究形神合一，无论是动手发招还是真气运行，均与意念心思息息相关，而意念心思却和人的性格气质有莫大的关系。因此同样的武功由不同的人施展开来威力全然不同，就像望闻问切，行针下药，天下医师都会，但良医庸医同样治病施药，之间相差或许只有分毫，疗效却判若云泥。所谓运用之道存乎一心，便是这个道理。”
凌斗天对李轻尘瞪视良久，才慢慢叹了口气，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这小子日后必然会成为空前绝后的一代宗师。”说完摇了摇头，似乎深以为憾。钱沐雪见凌斗天如此称赞李轻尘，心中极为高兴，但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又突然变得神情萧索。
只有孟烟寒心里清楚，凌斗天纵横江湖二十多年，只在李随风手下输过一招，因此在昆仑山潜心修炼二十年，此次出山就是要找李随风一雪前耻。只是李轻尘如此禀赋，不但凌斗天觉得连孟烟寒也无法与其相比，而且就算是他胜过了李随风，将来的天下第一高手却还不是自己，而是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孟烟寒暗下决心，决不能让李轻尘活到那一天。
钱沐雪对观音莲花手极为心折，但方才凌斗天用这套掌法逼退了李轻尘，她又不愿出声赞赏，便指着孟烟寒道：“他的外号就叫做‘千首观音’，长得又比很多女孩子还俊俏，你为什么不让他学这套掌法？”
凌斗天眼睛一瞪，道：“我不都说过了嘛，修习这套掌法不但要有观音菩萨一样的容貌，更要有一颗大慈大悲无欲无求的心，你觉得他能学会吗？”
钱沐雪还不服气，道：“你容貌不像观音，好强争胜之心更是比谁都重，为什么还能创出这套武功？”凌斗天愣愣地看着钱沐雪，又仰头对着天上的白云看了许久，才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其实武功本就在那里，只不过我运气好，正好被我找出来了而已。”
李轻尘觉得这话里暗藏玄机，心中暗想：其实从古至今所有的武功招式和内功心法都已存在，方才凌前辈的那些招式我做不出来吗？他的内息运行之道我虽然看不见，但只要凌前辈和我说了，我其实也能做到。就像一块土地原本看不到什么东西，但如果挖掘下去，就有可能挖出不同样式的石头、金银甚至珍珠宝石。那些东西其实早就在那里了，挖掘之人只是把包裹着它们的泥土清理掉，让他们显露出原来的样子，并不是凭空造出这些东西来。只是这其中的关键却在于挖土之人能挖多深多广，又选择在什么地方去寻找挖掘这些东西。有些人挖了一辈子可能什么都没有挖到，还有些人运气好又有毅力，挖到了一些东西，但更多的人根本没有去挖，他们只是把前人挖掘出来的东西据为己有，就觉得自己成了富翁。
想到这里，李轻尘心潮澎湃，脱口而出：“我也要挖很多不一样的东西出来。”
在场的众人听了李轻尘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眼光都转向了他这边，钱沐雪道：“你说什么？要挖什么东西？”李轻尘顿时满脸通红，连忙道：“没......没挖什么。”孟烟寒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了紫氲金精，难道这紫氲金精是被埋在地下的？它到底又是被埋在哪里的呢？
凌斗天对钱沐雪道：“小妮子，跟我走吧，我保证在三年之内将你调教成天下第一女高手。”说是第一高手，却还要加个女字，看来在他心中依然觉得天下第一高手另有其人。
李轻尘心中一动，如果钱沐雪能拜凌斗天为师，自己倒可以暂时摆脱她的纠缠。只是这个念头一动，他突然发觉竟然隐隐生出一丝不舍，不由得悚然而惊，难道他对她的心意真的有了改变不成？
钱沐雪无意间一扭头，发现李轻尘正在看着自己，神情古怪之极，她正在奇怪，突然间李轻尘脸色大变，叫道：“李存信呢？”
他这一叫，众人才发觉方才躺在一边的李存信竟然已经消失不见，定然是他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全在凌斗天和李轻尘他们的争斗上，偷偷溜走了。在场的众人只有孟烟寒发觉了，但他又怎会出声阻止？
李存信是害死李存孝和冷寒梅的罪魁祸首，现在又加上了李克用一条性命，李轻尘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又怎能任其从容逃脱。方才李存信中了他一掌伤势不轻，定然逃不了多远。想到这里，李轻尘对甄默龙和姜无垢道：“两位保护晋王。”身形展动，想要去把李存信追回来。
他心里清楚，凌斗天虽然恼恨李克用骗了自己，初时想对李存勖不利，但他的性格多变，此时的兴趣全都在钱沐雪身上，别说李克用，就连小珮也已经被他丢在脑后，应该不会再对李存勖出手。这里最大的威胁其实是孟烟寒，但是孟烟寒想以紫氲金精换取李存勖的性命，照理说也不会再对李存勖不利。
凌斗天一把抓起钱沐雪，道：“这里的事情已了，咱们也该走了。”钱沐雪叫道：“去哪？”凌斗天道：“跟我去学武功啊。”钱沐雪叫道：“我不去。”凌斗天笑道：“去不去可由不得你。”说完将钱沐雪抗在肩上，大步往外面走去。钱沐雪嘴里叫喊，身上却完全动弹不得，原来已被凌斗天点了穴道。
姜无垢赶上前来喝到：“放下钱姑娘。”凌斗天挥掌向后，和姜无垢对了一掌，姜无垢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凌斗天身形丝毫不停，扛着钱沐雪向天龙寺外疾驰而去。
李轻尘见状大吃一惊，这个凌斗天亦正亦邪，情绪多变，若是钱沐雪被他抓走，不知道他会对她怎么样？眼看凌斗天已经出了寺门，李轻尘心中犹豫不定，到底是去追李存信，还是先从凌斗天手里把钱沐雪抢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