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1
我的博士学位岌岌可危。
假如那时我向导师朗西曼博士解释自己无法工作的原因,他会帮助我,为我争取更多资金,并请求院系给我更多时间,但我没有解释,我不能。他不知道为什么将近一年我的工作毫无进展,于是七月,一个阴沉的下午,我们在他的办公室见面时,他建议我放弃。
“博士学位要求特别高。”他说,“如果你做不到,也没关系。”
走出他的办公室,我对自己满心愤怒。我去图书馆搜集了半打书,将它们抱回我的房间,放在书桌上。但理性思考让我头晕恶心。第二天一早,那些书都被我挪到床上支撑笔记本电脑,而我连续地看着《吸血鬼猎人巴菲》,美名其曰工作。
那年秋天,泰乐与我父亲对峙,他先和母亲通了电话,之后又打电话给我转述了他们的谈话。他说,母亲站在我们这边,他认为肖恩的状况让人无法接受,并已说服父亲采取行动,爸爸正在处理这件事。泰勒说,“一切都会好起来,你可以回家。”
两天后,我的电话又响了,我暂停《吸血鬼猎人巴菲》,接起电话,是泰勒。整件事在他面前炸开了,与母亲谈话后,他不放心,于是又给爸爸打了个电话,想问问他究竟怎么处理肖恩的事。爸爸很生气,咄咄逼人,他朝泰勒大吼,如果说再提此事,就与泰勒断绝关系,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不愿意想象这次谈话。泰勒一跟父亲说话就口吃的更厉害,我想向哥哥弓着腰,对着话筒集中精力,费劲地把卡在喉咙里的话一一吐出来。而父亲则抛出一大堆丑话。
泰勒还没重父亲的威胁中回过神来,他的电话又响了,他以为是爸爸打来道歉的电话,没想到是肖恩打来的,爸爸已将一切都告诉了他。“我可以让你两分钟内滚出这个家。”肖恩说,“你知道我能办到,问问塔拉就行。”
我一边听泰勒的讲述,一边盯着屏幕上莎拉•米歇尔•盖拉静止的画面,泰勒说了很久,快速回溯这件事,但仍停留在合理化和自我谴责的荒原。爸爸一定是误会了。泰勒说,是哪里出了差错,产生了误会?也许是他自己的错,也许是他说话的方式不对……就是这样!是他的错,他能弥补。
听着听着,我感到一种陌生的距离感,近乎冷漠,仿佛我和泰勒这个我认识了一辈子的最挚爱的哥哥的未来,是一部我已经看过并知晓了结局的电影。我知道这出戏的走向,因为我已经在姐姐身上体验过了。这正是我失去奥黛丽的时刻,这是成本为现实的时刻,税款缴纳的时刻,租金到期的时刻,就在这一刻,他意识到,抽身离开是多么轻而易举,用一整个家庭来交换一个妹妹是多么差劲的交易。
所以在事情发生之前,我就知道泰勒也会这么做,我能从电话长长的回声里听出他的绝望,他正决定着什么,但我知道他自己还不知道的是,他已经做出了决定,现在他所做的,只是为它做漫长的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