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王（19）

等阿清均匀的呼吸声传来，阿志已经没有了睡意，他伸手向阿清脸上摸去，凉湿的泪同预期中那样沾到了他的指尖。

阿志慢慢挪动着一身酸痛的身体下了床，他摸到了厨房喝了几口水慢慢往回走。

大哥的房间里灯火又开始摇晃着从门缝里钻出晃眼地伏在地上。

阿志不自觉地走了过去，大哥竟是在看书，看那些他不知道哪里弄来的书，那些书在他手中似乎是具有金银也不可比拟的重要位置。

就像这样，世界被分成了两个世界。门缝里是大哥的世界，门缝外是阿志的。

大哥认的字不多，但他常瞧见大哥亮去请教阿清，他还一直奇怪大哥怎么会有时间看书，原来他是这时在看。

“大哥。”

阿宏惊奇地抬头，对阿志的出现，他显然是没有想到的，“愣着干什么，快进来。”

阿宏光着膀子将散落在被辱上的几本书拾到了边上，又一本一本庄重地压到了辱下，“哥，你这书怕会湿了发霉。”

“不怕，我乘阿妈他们不在放到后园晒。”阿宏孩子一样得意笑着。

“你别跟阿妈他们说我私藏着这些书。”阿忘笑了笑，阿妈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不说罢了。

阿宏围着阿志脑袋看了两眼，才坐到了他边上。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告嘴？”

“我看你这身伤怕要在家里休息个几天了。”

“不用了，免得阿清和阿妈他们担心，这打架磕磕碰碰的，小事。”

阿宏抱着膀子笑起来，“笑什么。”

“你长大了。”

阿志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感染笑了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他会想起香樟。

阿宏笑停了就仰躺在床上，“阿妈不喜欢香樟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

“我们都不会反对你，当然阿妈除外，所以你怎么想就去做吧。”

半晌，阿志才闷声“嗯”了一声。

“阿志，你想过出去吗？”

“啊？”

“就是离开这里，去外面。”

“没有，我不知道外面有什么，为什么要去？”

“正因为没去过，才一直放不下。”

“我不懂，大哥你想出去？”

“想，无时不想，你不知道我每天看在眼里的都是什么。”

“是什么？”

“我看到冷冷的灰，平淡的像死了一样的人脸。”

阿志被吓了一跳，“大哥。”

“我说的你不会懂，每天每个人都在日出日落里不停的起来躺下，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一些小矛盾小怨恨小手段。他们为这些鸡毛小事活的尽心尽力，却在无数个相同的日子里耗尽所有，然后死去，儿女又打闹分家一阵，继续他们的路。”

阿志背脊发凉，他从未用大哥那样的视角去看过事。

“太阳上来了，我看见三爷抱着烟筒下棋，太阳下去了，我看见他又抱着烟筒回去，阿奶死了，早上人来帮忙，傍晚又在寂静里去了。这些都让我想逃开，每次看山我就想着我是老雁，一扇翅膀就可以飞出山去。”

“哥，我睡了。”阿志像是困了找了个不会压到伤的姿势倒头睡觉。

“睡吧。”阿宏还真就不再出声，收好书后也睡下了。

阿志并不困，他只是怕了，因为他从大哥眼睛里看到了另一个让人向往的世界，而那个陌生的地方被他划作了禁区，不敢去想，不敢去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