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痴,半怨,半理想。
天还没有完全亮,眼前是潮湿的雾,刘梅子拉着皮箱往火车站走,内心比这雾更潮湿。
“来这里又是干什么呢?”她这样问自己,忘不掉的是那个叫做周永伟的男人。
她住的旅馆距离火车站并不远,怎奈皮箱太重,穿着高跟的脚还有些痛。
所以走了好一会,到火车站,一瞅,人山人海。
这么多的人让她的愁绪更甚,但她没有再去多想,就去购票。
买完了票,立刻就去检,检完就进了大厅。
坐在里面至少不会冷,嗯,候车处还有一个空座位。
她几步走过去,皮箱立到前面,坐了下去。
早上起来还没有吃任何东西,所以她将皮箱拉开一个角,取出了面包和火腿。
正要吃,却隐约听见外面好像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觉得应该是错觉,却还是屏息又去听。
没错,就是喊她。
心开始跳了起来,哎,为什么要这样?
她起身,将吃的东西灌进皮箱,拉好拉链,就往外走。
到了大厅门口,就看到了永伟的脸。
“梅子,出来一下吧。”
梅子没回应,只是拉着皮箱往出走。
走到永伟的身前,就看到了他手里揣着的热饮和糕点。
“给你买的。”永伟递出食物,脸上没有笑,却显得很真诚。
“我不要,”看着永伟半明半暗的脸,她冷冷地问,“你为什么来,你来干什么?”
“就是送送你。”
“用不着。”
永伟收起了食物,无奈地一笑,说:“要不是小梦姐说你今天走,我都不知道你来这里了。”
“和你没关系,你走吧。”
梅子转身,要走。
“梅子,找个合适的人就嫁了吧,我对不起你。”
“这不用你操心。”梅子边走边说,很快就进了大厅。
看着梅子进去,永伟看了看手里的糕点和热饮,苦笑了笑。
左手提着食物,右手从衣兜里掏出一支红塔山,点着,坐到了冷台阶上抽起了烟。
烟从嘴里和鼻子里冒出来,跟雾气交织在一起,让视线之内变得更缭绕。
“梅子,对自己好点,梅子,何时能再见呢?”
一支烟即将燃尽,周永伟丢掉烟头,就开始吃买的早餐。
吃完早餐,周永伟站起来,感到屁股上湿漉漉的,也不去管,径直往广场外面走。
出了广场,他也不想回家,想到的地方就是老赵的店铺。
这时候老赵当然还在睡觉,但周永伟到了关得严严实实的大门前,就开始砸了起来。
“谁啊?一大早的。”老赵在里面喊。
“我,永伟。”
门很快就从下面卷了起来。
灯开启的时候,就现出揉着眼睛的老赵。
“这么早,你这是干啥呢?”
“哎,送了送梅子。”
“梅子来平城了?”老赵疑惑地问,随之就叹息,“这丫头,来这里又是干什么?”
“进去说吧。”周永伟往里走。
老赵将卷门降下了一些,也往里走。
两个人通过一个个货架,到了老赵的卧室。
周永伟坐到沙发上,老赵就开柜取茶叶和杯子,再找出电炉子,然后去水龙头接水。
水烧起来的时候,老赵坐下就问,“梅子来肯定是因为你吧?”
“听我小梦姐说,是来找活干,没有合适的,就又去庆城。”
“哎,永伟啊,怎么说都是你对不起人家梅子呀。”
“能有什么办法?那时候我爸妈死活不同意,我爸妈说的话我能不听吗?”
周永伟开始叹息,掏出皮夹克里的红塔山,取出两支,递给老赵一支。
老赵接了烟,也叹息。“多好的一个姑娘啊,苦命人。”
“她到现在都恨我。”周永伟苦笑着。
“是我也恨你。”
水烧开了,老赵左手夹着烟,右手在两个瓷杯里放了茶叶,提起水壶就倒满。
“今年有什么打算?”老赵带着关切的语气问。
“准备跑车了,闲坐着就把人坐废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周永伟赞叹,“这茶好。”
“儿子买的,我觉得不好喝,喝茶还是老家的茶好。”
看了看周永伟,老赵说:“你的话说对了,再这么呆下去,媳妇也就跑了。”
“媳妇跑就跑吧,我不稀罕她,真心话。”
“哎,你小子可不要再胡闹了,虽说你媳妇是父母之命,但那也是过日子的人,好好对她吧。”
老赵说完也喝了一口茶,起身到水龙头的地方就吐了,漱口。
“凑合过吧,我不管她,她也不管我。”
“这样可不行啊,两口子过日子,就是要互相扶持。”
“赵叔,您还是早些操心你家新州吧,也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了。”
“知道你小子不爱听了。嘿嘿,新州我不管,人家要自由恋爱。”
老赵又笑,说:“已经有对象了,照片我都看了,挺乖的丫头。”
“那恭喜啊老赵。”
“你小子,一会老赵,一会赵叔的,嘿嘿。”
在老赵店里喝了茶,又吃了几个小包子,永伟就起身离开。
家自然是不想回去,但不回去也不行。
因为除了家还真再没地方可去。
要说早年的时候,酒吧、舞厅、足疗店,都是随心所欲地进出。
现在不是不能去,而是没有了那心思。
譬如现在让一个女孩子给他捏脚,他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家里边那位的脸,于是兴致也就全无了。
在周永伟看来,家里那位对他来说,不像是媳妇,倒像是供着的菩萨。
说不得,骂不得。自己规规矩矩倒也罢了,主要随时还得听人家的指挥。
但菩萨好歹是慈眉善目的,人家却总是金刚怒目。
一言不合就大闹,搅得周永伟直接崩溃。
惹不起,躲不起,于是只能咬着牙承受。
孙云瑞最温柔的时候是新婚那个晚上,那温柔让周永伟本抱着不碰她的决心也发生了动摇。
温存过后周永伟的心情也变得很好,于是就搂着聊天。
孙云瑞生得不算很好看,但也不丑。仔细地瞧,其实不比梅子长得差。
输的也不过是在穿着打扮上面。
起初聊的也还愉快,说的都是小时候的事,听着也欢心。
聊着聊着就变了味,赚钱啊,正经工作啊,如此等等。
周永伟就烦闷了,于是不明所以地就睡着了。
这之后,周永伟一如既往地骑着摩托车在城市里逛,像结婚前那样不着家。
云瑞就抱怨,跟公公婆婆抱怨,跟村里的人抱怨。
周永伟却是不改,云瑞的火气也是一天比一天大。
云瑞就怀疑永伟在外面胡搞,事实也差不多。
周永伟骑着摩托车,不是溜到哪个麻将馆就是和狐朋狗友喝酒。
虽说结婚后不找女人,反正家是不爱回。
但一直不回去也不是办法啊。
永伟自然是个痞子,但他也不能直接对云瑞说下“不喜欢你”的话。
这话他一直都是心里想想,说是说不出来的。
于是,父母受了云瑞的指示,就给永伟下达命令。
“你现在是成了家的人,得陪媳妇,再不能在外面乱逛了。”这是他父亲的话。
“这不是回来了嘛。”
晚上和云瑞睡一起,一躺下永伟就能打起呼噜。
一两晚上云瑞还能忍,一直这样云瑞就受不了了。
毕竟是新婚不久的女人,急需丈夫的抚爱。
有一次,云瑞开了灯,就把永伟唤醒,然后问:“你是不是不行啊?”
永伟揉着眼睛,“啥意思?”
云瑞也不顾害臊,“就两口子的那事,我看你不行啊。”
“奥,原来你是要这个。”
灯光下,永伟看云瑞,一脸妩媚,带着腮红。身材不算饱满,但也玲珑。
于是就把对刘梅子的忠贞彻底抛在脑后了。
事实上,似永伟这样随便的浪子,就算不碰云瑞,也谈不上对刘梅子有忠贞。
毕竟,他的风流是骨子里的,是习惯。
但怎么说呢,正因为对刘梅子有爱在,所以在感情的事上就会有顾虑。
这也就是他不怎么想和孙云瑞温存的原因。
所以说,只要不谈感情,肢体接触对永伟就是无所谓的。
这也正是孙云瑞和那些随便的女孩子在永伟心目中的不同。
不喜欢归不喜欢,周永伟对孙云瑞至少是带着尊重的。
于是过夫妻生活就发展成需要云瑞的提醒。
久而久之,云瑞也没有了兴趣。
在她看来,自己的丈夫完全就是个机器人,这让她感到索然无味。
于是云瑞就决定在家庭大事上掌握大权。
这和许多女性一样,都要管着家里的那位。
孙云瑞更甚,因为她是人小暴脾气。
初结婚还装得小家碧玉似的,在得不到疼爱的时候就恢复了本性。
想我在我父母那里也是娇生惯养的,我父母恨不得把我含在嘴里疼。
现在到了你家,我可不能受气。
于是经济这方面孙云瑞必须就要接管。
一接管经济,则就要督促周永伟上心事业。
游手好闲的周永伟,云瑞是发自内心地鄙夷的。
“想你一个大男人,没个正经工作,你怎么养家?”
恢复本来面目的云瑞可就没有任何顾忌了。
“放心吧,我肯定会工作的。”
周永伟一直都是这样的回答,与其说是回答,倒不如说是搪塞。
整天骑着摩托车在街上转悠,生活全靠父亲退休工人的工资。
没收入,还有酒瘾。
但周父不反对儿子喝酒。他总是说:“男人喝酒是很正常的。”
说这句话的原因,是因为周父也喝酒,而且也有瘾。
只不过,周父是传统的男人,不会在喝完酒后犯浑。
这一点,周母很感激老伴。
但周父也当然不想看着儿子坐吃山空。
“找点事情做吧,我老了,总有走的那天,你不可能一直靠我。”
“过几天我就找事做。”
和对媳妇的承诺不一样,对父亲的承诺怎么说也有时间观念。
可惜,相同的是都只是搪塞。
但其实吧,周永伟一个人的时候,也会犯起愁。
“确实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叹息完,他往往就开始怪罪父母。
“爸爸妈妈啊,是你们拆开了我和心爱的人啊,你们太无情了。”
当年的事清晰如昨,父母的咄咄逼人直接让他崩溃。
他们的意思,不可能要一个不检点的女子做儿媳妇。
周永伟不明白:刘梅子哪里就不检点了?
她不过是干过一段时间的理发店,喜欢打扮。
哎,老家人的嘴。
老家人都说梅子借着开理发店勾搭男人,这完全就是损害梅子的名声啊。
想和梅子好的那时候,周永伟可不是现在这样。
修摩托、修车,啥都能干。
但自从刘梅子一气之下出走后,周永伟也就变了。
“对不起梅子”这句话,可不仅仅是老赵说的,而是周永伟一直认定成的事实。
那时候周永伟就很大胆,一和梅子在一起,很快就要了梅子身体。
两个人爱得水深火热,发展到结婚的地步。
“谁都可以进咱家的门,就她赵梅子不行。”这是父亲的话。
“傻儿子,你咋就爱收破鞋啊?别人都传成啥了,你不知道吗?”
事实吧,遇到周永伟之前,梅子也谈过一个对象。
但这有什么?现在又不是古时候。
再就是梅子开着理发店,男人要理发,梅子总不能不给理吧?
老家的人对开理发店的女孩都有偏见,认为那不是个正经行业。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打着理发店的幌子干别的事的女孩当然很多,特别是在大城市里。
但梅子并不是这样的人,周永伟相信梅子。
近几年,老家的人都往省城跑,男人来打工,女人也来打。
男人在工程队干活,自然合情合理,就算有闲时间去找小妹洗脚按摩,也没多大点事。
但女人就只能去饭店上班,或者电子厂,去理发店或者按摩店会被老家的人骂死。
刘梅子憋了很久的气,终于在一次爆发。
那时候,正是和周永伟的婚事被周家父母拦阻不久。
直接找上门,破口大骂:“两个老东西,门缝里看人,你把我小瞧了。你们听着,就算天下的男人只剩下你儿子,我也不会和他结婚。”
说完,刘梅子就走了。
刘梅子走后,就去了庆城,在那里干美发。
算是下定决心不和周永伟纠缠了。
梅子去庆城之前的那段时间,不见周永伟,周永伟就去她理发店找她。
“梅子,我也是没办法,我爸妈的性子,啥事都能做出来的。”
“别说了,我惹不起你家,我躲得起啊。”
“梅子,我是一千个一万个想和你成,我没办法。再给我时间,我肯定有办法。”
“算了吧,周永伟,你太软弱了,我对你太失望了。”
周永伟一直纠缠梅子,却并不能给梅子一个起码的保证。
梅子大为失望,只想远离周永伟,于是就去了庆城。
然后,周永伟就被介绍了亲事。
云瑞是初中学历,父母都是老实的庄稼人,而她也学得一手好裁缝。
起初就在老家的镇子里替人做裁缝。
女娃名声特别好,没有谈过对象,这让周家父母很满意。
那时候周家在城里的房子还没有收拾好,所以一直就呆在老家镇子里。
孙云瑞那时候已经在镇上做了裁缝。
因此,周永伟骑着摩托车在镇里街道溜达的时候,也就能够碰到孙云瑞。
在和梅子未相恋的时候,周永伟经常见到孙云瑞。
在周永伟看来,孙云瑞不过一个土巴巴的丫头片子。
但他的花花公子气质起来的时候,也会走过去借机和孙云瑞说说闲话。
孙云瑞对周永伟的侃侃而谈不感兴趣,最不喜欢的是他言语里的随意。
于是周永伟刻意的幽默在她听来并不好笑,只有无聊。
“你这人真扯。”孙云瑞边工作边说,眼睛不看周永伟。
“我觉得你应该学着打扮自己,你知道吗?你其实挺好看的。”
“不用你管。”
“你谈过对象吗?”
“和你没关系。”
在懵懂的孙云瑞看来,周永伟是一个不着边际的男子,说话不经思考,大脑像缺一根弦。
让周永伟生出兴趣的是孙云瑞笔直的身材,便是即使穿着保守的衣服也觉得身材不错。
但最能引起他注意的则是孙云瑞的腮红,这让他感到质朴的美好。
只不过,他对孙云瑞并不希冀爱情。
他的心思,不过是想耍一耍这个女孩子。
镇上的人都要防着周永伟,一不留意,自己家的女孩子就会上了周永伟的摩托车。
于是有女儿的母亲就告诫还没有许配主家的女儿:“一定要远离那个周永伟,那小子坏着呢”
周永伟带女孩子去镇上的山上拉手亲嘴已经传出了名声。
于是他就成了别人口中的坏小子。
说是这么说,但这坏小子做事还行,不管是汽车,还是摩托车,他都会修。
这又让镇里的人很喜欢。
主要吧,镇里的女孩子也并没多么反感周永伟。
当然,也有很怕周永伟的女孩子,但那只是少数。
周永伟不算帅,但生得浓眉大眼,个子也高。
看着就很靠谱。
周永伟乘机拉孙云瑞的手就是在裁缝铺里。
当时周永伟就是去找孙云瑞扎衣服,在孙云瑞工作的时候拉了一下她的手。
这引得孙云瑞尖叫起来,并让周永伟感到难堪。
裁缝店的老板直接把周永伟打跑,言明周永伟再不能踏足他的裁缝店。
这之后,周永伟就遇到了刘梅子,在县城里。
那一次摸手,则让孙云瑞纠结不已、记忆犹新,并为之后的订下婚约埋下了引子。
那是周永伟又一次去县城闲逛。
“来剪头发啊?”
“嗯,理个长毛寸,前面很长的那种。”
“先洗一下吧。”
梅子就去准备洗发液,将躺椅围好。
周永伟也不急着躺下去,“怎么我从没有见过你?”
“这话说的,县城不算大,但也不小,怎么可能都认识?”
“没错,我也没来过几次。”周永伟躺到躺椅上,叮嘱梅子:“不要用手抠,伤害头皮。”
“我带手套了呀。”
“那也伤害头皮。”
“挠没事吧?不让挠这头就别洗了。”
“没事没事。”周永伟仰天看到梅子的脸,瓜子型,眉毛很细很长,鼻子不算很直,口红很明显。
“理发生意不错吧?”周永伟眼睛直直盯着梅子问。
梅子别了一下头,“一般,也就挣个吃饭钱。”
“二十几了呀?”
“什么眼神?我才十九。”
“奥,我的错,眼神最近不太好使,别介意。”
“是该好好洗洗眼睛了。”别过脸,又转过来,“能不能不要老盯着我?”
“我闭上眼睛。”
梅子麻利地在周永伟的脑袋上摸索,几下就好了。
将手里的毛巾裹到周永伟的头上,“起来吧。”
周永伟擦了头,就坐到皮垫转椅上。
“问一下,你老家哪里的?”
“南镇的。”
“现在家在县城了?”
“不是,就我和村里的姐妹一起。”噗嗤一笑,“你这是要刨根问底吗?”
“没有没有。”
好一阵的沉默。
“南镇,南镇我还有亲戚呢。”
“是吗?兴许我认识。”
“马小梦你知道吗?”
“奥,那我熟得很。”
“我祖母和她的祖母是姑表亲。”
“是吗?那有些远了。”
“但是到现在都还走亲戚。”
“那感情好。”
“嗯,前面留长一点,长了好看。”
“没问题。”
理好之后,梅子拿着吹风给周永伟吹头发。
周永伟在镜子里看见梅子纤细白皙的下腿,说不出的喜欢。
“下次还找你理啊。”
“没问题。”
“嗯,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周永伟满怀希望地问。
“手机号码就算了,我们的店一直开着,你来就行。”
“奥,好的。”
第二天的上午,周永伟又来了。
“您理头发吗?”
“什么记性?我昨天在你这刚理过。”
梅子在心里笑,突然就机警起来,“那你这是?”
“嗯,来坐坐。”
周永伟停下摩托车,就走进去,坐到了沙发上。
“觉得你很闲。”
“最近不怎么忙,溜达着散散心。”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梅子扫着地上的头发,假装若无其事地问。
县城里的混子来理发店里搭讪是常有的事,梅子也是见惯了。
而周永伟的言行,在梅子看来就是轻浮之人。
所以她心里是带着抵触的。
“我在卧镇修摩托车。”
“好工作。”
“听小梦姐说,你家要姐妹四个呢。”
“嗯,都和我一样辍学了。”
“没事,我还不是也辍学了。”
“好吧,要不要给你倒杯水?”
“不用麻烦。”
梅子就拿着杯子去里间倒水,一进去,就给莉莉打电话。
声音放得很小,“莉莉,你赶紧过来吧。”
梅子端着水走出来,将水放到桌子上,就开始收拾理发用具。
这时候,来了一个中年男客。
梅子就开始理发,周永伟就坐着看。
看着看着,周永伟就感到无聊了。
起身,“那我走了啊,有时间再来坐。”
“慢走啊。”
走的时候,刘莉莉正好就来了。
看着周永伟走出去,刘莉莉哎了一声,“又一个街混混。”
回到卧镇,周永伟修了一下午的车。
晚上回了家,总是觉得不痛快,晚上也睡不着。
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门,到了修车店,给一起的打了个招呼,就骑着摩托车去南镇了。
马小梦看着周永伟,噗嗤一笑,“真看上了?”
“觉得挺好的。”
“告诉你,追梅子的小伙子可多着呢。”
“那我有没有机会啊?”
“这话你得自己问梅子,我怎么知道?”
“我不好说。”
“嘿嘿,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还会害羞?”
周永伟叹息一声,“怎么说呢?不是说害羞。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跟前就胆大不起来。”
“好吧,我给你问问,要知道,人家可还小着呢,不一定有谈对象的想法。”
回去后,周永伟也不骑着摩托车瞎转了,除了修车,剩下的就是呆着。
一心等马小梦的回信。
小梦的电话最终在两天之后打来了。
“梅子说,可以做朋友。”
“什么意思嘛?”
“我也没问能不能谈对象,不好问。”
“小梦姐啊,你这事就等于办了个半途而废嘛。”
“行了,人家还是小女孩,答应和你做朋友就不错了。”
自从和梅子在一起,周永伟可就不能再乱来了。
梅子也不是不知道周永伟的为人,之所以和周永伟交往,原因就是她的那句话。
她说:“你是个混子,但我觉得,你和别的那些混子还是不一样。”
周永伟就追问,到底哪里不一样。
刘梅子呵呵一笑,说:“你是个混子里的君子。”
刘梅子说的是有道理的。周永伟好就好在会尊重女孩子,你可以说他风流,但不能说他下流。
就比如他会带女孩子去镇子里的山头拉手接吻,却从没有强迫过女孩子。
那时候周永伟还并没有专心对一个女孩子好的心思,天生散漫的性格和言行则让他成为熟人眼里的混混。
梅子则能发现周永伟身上的优点,并认为他是一个上进的人。
有原则是刘梅子对周永伟最高的评价。
别的人可就不这么想了。
他们都说,刘梅子就是看上周永伟城里的房子了。
对这样的流言,刘梅子没有放在心上。
自辍学干上理发店起,梅子就不是大家眼里的好女子。
“浓妆艳抹的,成什么体统?”
“一点没有朴实本分的样子。”
对此,梅子无所谓,她爸妈也没办法。
于是他父母就告诫梅子的两个妹妹:“以后干什么都不能干理发店。”
刘梅子的姐姐对父母的思想就大有成见,“咱梅子又不偷不抢的,自己养活自己,有什么不好?”
刘老汉破口就来,“大女子,你是三个妹妹的榜样,咋就不懂道理呢?你看梅子穿的花里胡哨的,像什么样子?”
老太太也就不依不饶:“咱梅子的名声都成啥了,哎,造孽。”
刘大姐可就不爱听,“哼,我还想跟梅子一样自己闯呢,没有那命。”
一下子就开始抱怨:“你们早早把我嫁了人,我呆在山沟沟里,面朝黄土,我命苦啊。”
这话说得老两口哑口无言了。
到梅子和周永伟在一起,刘家老两口就高兴了。
特别是听到周永伟家城里有一套房子,直接就乐坏了。
所以说,真正稀罕周永伟房子的人,不是刘梅子,而是她爸妈。
亲事最终被周家父母挡下。
刘梅子在大闹一场后就去了庆城。
关于刘梅子的名声,有很多版本。
有说她和县城里的男人眉来眼去的,也有说她穿得花里胡哨招蜂引蝶的。
最难听的还就是说刘梅子借着理发店勾搭男人,花男人的钱。
闲话人的嘴,真是可怕得很。
但让刘梅子感到失望的不是乡下人的闲话,而是周永伟的不去争取。
周永伟拗不过父母,也不想和父母拗,这是刘梅子放弃周永伟的原因。
刘梅子离开之后,马小梦找了一趟周永伟。
一见到周永伟就甩了周永伟一记耳光。
“这是替梅子打的。”
周永伟摸摸脸颊,“打得好。”
“嗯,你和梅子在一起,没多久就把人家睡了。”
马小梦气急败坏,“别人说梅子的闲话,你还不知道吗,是不是见了红?”
周永伟点头。
“行了,缺德的事情少做吧。”
马小梦走的时候,周永伟叫住她,“梅子的闲话最开始是谁说的?”
“这谁知道,不是南镇的,就是卧镇的,这里人的臭嘴,真是够了。”
“小梦姐,你再等等。”
“还要干什么?”
“梅子最开始听说谈过一个对象,是哪的人?”
“那也是别人强介绍给她的,基本没怎么谈,梅子不喜欢他。是南镇的,叫柳军。”
到这一步,周永伟就想,他能做的就只有帮梅子洗清名声了。
这样,也算对得起梅子了。
没事的时候,周永伟就骑着摩托车在南镇转悠。
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一些酒友。
谈论的话题,最终被周永伟有意扯到梅子的名声上。
说来说去,最初说梅子闲话的,还真是这个柳军。
柳军不是混子,有自己的小店。
起初看上了梅子,就托人问话。
那时候梅子更小,但是禁不住亲人的劝说,也就答应了和柳军交往。
不再交往是因为梅子觉得谈恋爱真的还早,主要还是对柳军没什么感觉。
说话啰哩啰嗦,整天想着做谁一道。这样的男人,让刘梅子感到厌恶。
这之后,关于刘梅子的闲话就开始了。
柳军不遗余力地抹黑刘梅子,不过就是报复她。
他是软弱胆怯的男人,报复的手段只有流言这一个办法。
这些都是周永伟拐弯抹角套了酒友好久后,他们才说的。
周永伟一气之下,就找到柳军,把柳军打了。
柳军这人是出了名的牛皮糖,那怎么肯罢休?
先是躺在地上不起来,引来了好多围观的人。
“哎呀,腿断了,哎呀,骨头折了。”
周永伟见状,知道摊上事了。
他是直脾气的混子,对无赖就没辙。
看着柳军倒在地上哎哎呀呀的样子,又想起他的大舌头,周永伟气又上来了。
于是又踹了几脚。
这一踹,柳军直接就昏迷了。
最后是柳军上了救护车,送到了镇卫生院。
检查一下,其实也不过是皮外伤,没什么大毛病。
但柳军可不罢休。
赖在医院不走,每天做一次全身检查。
周永伟彻底没辙。
周家父母就去柳家谈。
最后敲定医药费全由周家出,除此还要赔钱。
周永远赔光自己挣得钱后,就蔫下来了。
他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思,也没心思再去修车,就成了彻底的游手好闲。
低迷的主要原因,还是父母阻拦他和刘梅子的婚事。
这让他感到痛苦。
刘梅子也是在这次来找周永伟的。
一见面就骂,“周永伟,你是不是特爱管闲事?”
“啥意思?”
“小梦姐都给我说了,告诉你,我的事你不用管。”
“嗯,我没有管你的事,”周永伟躲闪着刘梅子的眼睛,“你指的是打柳军的事吧?放心,那是我想揍他,和你没关系。”
“那就好,”停顿一下,梅子说:“永伟,我不怪你。”
“真的不怪吗?”
刘梅子眼睛一红,“怪不怪有什么关系吗?”
刘梅子就走,周永伟追上去。
地方正是卧镇与南镇交界的那一条土路。
“回去吧,我去前面等车。”
“我跟你一起去。”
“别,”抽泣着,刘梅子说:“后天我走,你来送送我吧。”
周永伟要抱刘梅子,刘梅子急忙躲过。
“再见。”
周永伟看着梅子走出去,突然就爬到土路靠墙地方的土丘上,看着梅子在弯弯曲曲的土路上移动。
深秋的落叶满地,远处的一个个秃树干配上蜿蜒土路的景,如同一幅抽象的山水画。
好在,画中的那个人儿很逼真。
那天周永伟起得特别早,早早就骑着摩托车到了南镇。
摩托车停在南镇街尾的那座纪念碑前,那是南镇唯一的汽车站。
梅子坐车就在这里。
天微微亮,空气有点冷,周永伟穿的还是短袖。
他坐在摩托车上抽烟,心境是烦杂中带着些愉悦。
和梅子在一起,他是快乐的。
但他也责怪自己的没有勇气。
也只有他清楚梅子是怎样的人,可是他无法和父母为敌。
所以仔细想来,不仅是父母,他自己也对那些风言风语有所顾虑。
梅子远远地走来,朦胧下,能够看到她穿着那条不错的尼子大衣。
“你来这么早吗?”
“习惯了,我一直都早起。”
“穿得少了些。”
“还不冷。”
“我们坐车去吧。”
“要不坐我的摩托车。”
“还是算了,以前坐你的摩托车,没少受风吹。”
“好,那我把摩托车放到站里。”
上了车,两个人坐在一起,不说不笑,彼此沉默。
梅子不想看向周永伟,周永伟则是不敢看向梅子。
但是周围的人一看这两人,只能以为是两个闹别扭的情侣。
很久一会,梅子就不安起来。
“其实,坐你的摩托车去也挺好。”
“当时你说不想的。”
“嗯,确实还是不坐的好。”梅子第一次笑了笑,也看了看周永伟,“庆城比县城大多了。”
“那当然,对了,你还是自己干吗?”
“我给别人打工,是一家连锁店,莉莉也在。”
“那挺好。”
梅子突然就又不说话了。
她在心里责怪自己,为什么要提工作的事?
婚姻的事就是这工作给搅黄的。
但梅子从不在乎闲言碎语,也只有没见识的人才会嫌弃理发店上班的女孩子。
还是城里好,城里人就没有那么没见识。
到了县城的时候,还不到八点钟,但天已完全亮了。
两个人坐车到了客车站,就一起吃早点。
“梅子,别走了,行吗?还是在南镇吧。”
“呆在南镇干什么呢?”
“我们就可以见面了呀。”
“你成熟一点吧,”说完这个,梅子突然加强了语气,“说错了,你放过我吧。”
吃完早点,梅子在前面走,周永伟递出一步,拉住了刘梅子的手。
“我一直一直喜欢着你。”
“放开吧,别人都看着呢。”
轻轻一拽,梅子就到了周永伟怀中,然后是一阵激烈的吻。
梅子无反抗之力。
很久才挣开,瞪了周永伟好久,一手提着包,突然就跑出去。
“不要追上来,我走了。”
周永远想追上去,想一想,还是没有。
嘴上还留着梅子的气息。
回过神来,看见梅子在车里向他挥手,脸上没有表情。
“照顾好自己啊梅子。”
这喊声梅子听到了,但她立刻缩回了头,在缩回的一刹那,就哭了起来。
周永伟想去庆城找梅子,是在住进平城新房子的时候。
这时候,父母已经开始给他张罗对象了。
附近的人家都稀罕周永伟的房子,于是老家说亲的人不少。
这时候的孙云瑞依然在卧镇的裁缝店。
“周永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话是她亲口对裁缝店老板说的。
说是这样说,但孙云瑞还是希望着周永伟能够再来店里。
周永伟的那种胆大妄为让她感到难堪,同时也让她不能再忘掉。
“坏就坏吧,只对我一个人坏就行了。”
这是她心里真实的想法。在她看来,周永伟有一种让她开心的本领。
只不过男女有别让她在不多的几次交集中保持了冷脸,作为一个不懂人事的少女,被人看出心事,那可是相当难为情的事。
周永伟一次也没有再涉足裁缝店。
以前是裁缝店的老板不让周永伟来,之后就是周永伟搬去了平城。
若不是听到镇里一起的说起周永伟,孙玉瑞也就不会知道周永伟已经不在镇里了。
镇里的妇女都在给周永伟联系亲事。
孙云瑞也就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有一次,她就和母亲闲聊的时候这样说:“以前那个叫周永伟的,可真够让人讨厌的,现在好了,他走了。”
她母亲当然听不出来女儿的真正意图,“那孩子其实挺不错的,会修车,在城里也有房,咱家能攀上,还是你的福气呢。”
“嗯,不行,不行……”
“你不行,人家还不行呢。”她妈嘿嘿笑。
“他不学好,以前来我们店里,借着扎衣服就摸我的手,不学好,就是不学好。”
“有这样的事?”她母亲意味深长地笑了。
然后,心下一盘算后的孙母就去找老伴商量,最终去央求做媒婆的姐姐。
这媒婆的嘴巴子是远近有名的,有这样一个姨妈,孙云瑞想不和周永伟成都不行。
孙云瑞要比周永伟小四岁,结婚的时候也才二十一岁。
周家主要是喜欢孙家女儿的乖巧本分,其次就是喜欢她的长相。
小模小样,做他家儿媳妇,最好不过了,于是亲事也就成了。
再说回两个人结婚后的事。
结婚后,周永伟的态度让孙云瑞越来越不满。
她觉得,她就像放在看不见的角落里的一个花瓶,只有在无意撞见时才会被拿起来擦拭一番。
起初她是以为周永伟不行。
慢慢地,她发现,不是周永伟不行,而是他不想。
行夫妻之事都得她一个女的提出来。
所以他们在结婚三年后依然还没有孩子。
这时候,外面的人就说可能是两个里的一个有问题。
但也只有孙云瑞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家和孙家的父母都挺急,一次次明说暗指的意思,就是得赶紧要孩子。
所以孙云瑞在一次就问周永伟:“你到底爱不爱我?”
“咱们都结婚三年了,问这样的话。”
“是,结婚是三年了,可你碰过我几次?”
“无聊。”
“你说我无聊,你一个大男人,把我娶进来,让我守活寡,你算什么男人?”
“悄悄的吧,大晚上的。”
“哼,我就是要大声,你没有理,才会怕别人听见。”
“不可理喻。”
“我怎么就嫁给你这么个不顾家,整天只知道游手好闲的男人。”
说着,孙云瑞就哭起来了。
“行了,我这不是陪你呢吗?”
“你那时候摸我的手,我只当是你欺负我,现在我成了你媳妇,人都是你的了,你爱理不理的。”
“哎,真难。”
推了推孙云瑞,周永伟看着她,“怪就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孙云瑞的哭声戛然而止,同时吼着说“好啊,这时候你才说这话,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你,享过什么福了,除了这个破房子,还有什么?”
“嗯,婚我是不会离的,这房子怎么说都有我的一半。”
“不离婚,离什么婚?快睡吧,很晚了。”
“那你亲我。”孙云瑞收起怒容,恢复可爱的妩媚状。
周永伟揽孙云瑞到怀里,想起的人却是刘梅子。
第二天一早,孙云瑞一睁开眼,床上已经没有周永伟。
“这人又溜了。”孙云瑞一阵叹息。
想起昨晚周永伟伏在自己身上,有气无力的样子,最先感到的是好笑。
“一个大男人,那是有多累啊?”
之后,就是伤感。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周永伟的心里有别人。
于是她就去问婆婆。
周母一开始并不想说,但知道了儿子对儿媳并不好,就觉得还是说了为好。
孙云瑞听了婆婆的话,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之后,孙云瑞也就不怎么闹了,只想着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家她是一定要操持的,钱也就不能让周永伟乱花。
她想,像周永伟这样的人,谁知道有没有在外面胡搞。
但她想得最多的人,还是那个未曾见过的刘梅子。
“我是羡慕她的,也是嫉妒她的。”她在心里这样想。
孙云瑞不知道,就在结婚之后,周永伟就去找过梅子。
只不过梅子并不见周永伟。
周永伟不知道梅子的住址,梅子也不会告诉他。
于是就有了周永伟去火车站送梅子,是马小梦告诉周永伟的。
但周永伟不知道,在他出门之后,孙云瑞悄悄跟着他。
孙云瑞远远地看着周永伟和梅子说话,遗憾是听不到说的是什么。
她只是看见那个陌生的女人在很快之后就进了大厅,留着周永伟一个人坐在石阶上抽烟。
孙云瑞是崩溃的,爱情的坍塌让她对一切都失去了希望。
但是不想和周永伟结束也是事实,所以她就走进了大厅,这也是她首次和刘梅子的接触。
周永伟在将近中午的时候回到家,孙云瑞不在。
周永伟没怎么在意,想着孙云瑞应该还在裁缝店里忙。
直到晚上的时候,孙云瑞才回来。
她走进屋子,对一脸茫然的周永伟说:“梅子说,她不打算结婚了。”
周永伟一下子就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孙云瑞不紧不慢地说:“我不介意你们做朋友的。”
周永伟一怔,感觉胸口要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