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育仙客栈/谁不是躲在黑暗里面期待光明

2019-03-16  本文已影响0人  徐两条

公交车上刚好坐满,没有站客。

两条已经头晕了三天,那种眩晕的来源她清清楚楚,又难以启齿。她尽力在飞速旋转的世界里平稳穿梭,在同样摇摆不停的公交车上保持清醒。她对着随身镜,用中指轻轻点着左眼上下眼皮的淤青,还有眼角处看起来较为严重的皮下出血。右眼的伤痕被厚重的粉底完美遮住,左眼却非要暴露她不愿提及的经历。

两条的外婆在医院已经呆了五天了,等待术后恢复和心脏检查的结果。外婆的症状是总会经常地感觉天旋地转,呼吸困难。之前的医生说是老年人常见的血压问题,可这次来势汹汹,心脏也跟着绞痛起来。

医院真是个体会生命的地方。新生儿病房在心脑血管住院部的楼下,电梯分单双号楼层,所以心血管疾病的人,永远也听不见新生儿的哭喊。新生儿也不会预知,几十年后自己会因为什么原因往楼上搬移。

一个老太太蜷缩在病床的一角,被病魔日日夜夜、无休无止地折磨。直至今天,支撑了八十年的皮囊,在一夕之间被抽掉了所有生命气息,皱皱巴巴形如古藤的四肢,无力地抱住方寸大小的骨骼。她在最后的日子里,只占用了旁边女人两个肥屁股大小的体积。

两条把吸管插在温水杯里,递给外婆。外婆问她眼睛上的伤,她说:“来的时候车追尾了,急刹的时候撞在前面的座位上了。”外婆递给她二十块钱,意思是让她打车回家。

出了医院,天朦朦黑,尽头的白属于远处有光的人,而徐两条一直走在路灯下,还是逃不过星辰覆盖。之前她在日月同天的时刻追逐天空有白色的云彩,后面有星辰银河追逐她。白色的云彩太快了,星辰银河追上了她。她选择停下,才发现星辰银河追赶的不是她,而是前面云彩的白色。

谁不渴望光明和喘息?谁不渴望永不休止地狂奔和追逐?

十字路口的车水马龙只有在黑夜才有观赏价值,而对于一直晕眩地徐两条,竟仿佛被点亮了一切。

点亮一切的车水马龙

徐两条下意识地扶了扶额头,发现右眼框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肿了一个包。她坐在路边的长椅开始回想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包。

徐两条挨打是在那天早上,那个男人在她半梦半醒之间闯进了她的卧室。

“你还不起床啊?全家人就等你,你外婆做手术也得等你呗?”

徐两条下意识地拉了拉裸露地大腿下面的被,男人地脚步声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你快点儿!快点儿!快九点了!”

突然出现在背后地叫喊声,近乎要将她推翻在地,她终于挪动坐在床上的姿势,走向洗手间。男人瞪着她,死命地继续喊着:“快!点儿!所有人!都在等你!”

回到卧室穿胸罩的时候,男人又冲了过来监察进度,徐两条甩上了屋门。男人被挑衅了,回过身,单腿蹦着将门踢开。bra半掩着身体,徐两条又将房门甩上,男人终于忍不了,一脚将门踢开,一脚把徐两条踹翻在床上。

哪有什么不甘示弱?哪有什么倔强可言?哪有什么翅膀子硬了?讲什么权力、隐私、自我?讲什么尊重、文明、道理?一巴掌又一巴掌甩在脸上、头顶、后腰、上身任意露白的地方。半身赤裸到半身淤青。

“我养你我欠你的?你心里还有别人么?你外婆在医院做手术,你在家睡懒觉?你还有人性么?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畜生?”

节奏加语言加声响成就了音乐,徐两条则在音乐中体会了淤青和眩晕。几个嘴巴倒没有感觉多少皮肉疼痛,只有脑浆在这偶尔的闷声中泛起阵阵涟漪。

商业区东面有一条不算干净的闹区,在最脏的门洞口贴着包治百病,二楼有一家新育仙客栈,冯北方和男朋友张开张经常在这儿。徐两条挺着晕眩,扶着比她还歪的楼梯扶手,走进客栈。

新育仙客栈

“北方!冯北方!”

“她出去买东西了,一会儿回来。”张开张盯着半闪半亮的电视节目,看都没看我一眼地给我留了半个沙发的位置。

我也没接岔,一头扎在沙发的破烂棉絮里 震出了不少的灰,张开张依旧看都没看我一眼。咳嗽了一声,继续盯着电视看。

“你这看的啥啊?”

“维多利亚的秘密。就这些腿和腰够我看半年的了。”

垃圾。

我用中指点了点左眼角的淤青,双手支撑着往沙发上爬,又是一次翻江倒海的天旋地转。我半眯着眼睛看见冯北方开门、进屋、关门。

“来了啊。”

“我在你这睡一宿。”

“你不怕你爸找过来啊?”

“晕,回不去了。”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谁也爬不出去这新育仙客栈。”

我没听她往下地那些自由论,生命意义还有原始冲动。她和男朋友张开张在这呆了两个月了,白天都像有志青年一样正常上班上学,晚上就窝在客栈里面吃泡面。

冯北方第一天来客栈的时候里面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瘫痪还骂人。说是客栈的老板,靠着邻居偶尔喂喂饭和照料苟延残喘到那天。冯北方说买下这个客栈然后送他去养老院,活个几个月,然后就可以体面地升天。老头骂骂咧咧地把我俩赶了出来。

第二天,邻居给冯北方打电话,说老头改主意了。我和冯北方直接推着轮椅就过去了。老头说:“小丫头,记着,谁也爬不出这新育仙客栈。”我和冯北方也没搭话,把他搬到轮椅上,推到楼梯口。他说身份证和户口本没带让我俩回去找,要不养老院不收他。

后来我和冯北方出来的时候老头已经滚到楼梯下面死了。轮椅坐上有身份证和户口本,上面沾满了屎溺秽物。老头的尸身脸冲上,眼睛看着新育仙的牌子,嘴角全是讥讽的笑。

从此冯北方就相信着“谁也爬不出去这新育仙”。

张开张和冯北方回他们自己的屋里,我把电视闭了,斜倚在沙发上。沙发上还是有那老头身上的味道,也不知道冯北方有么有注意到张开张身上也有老头的味道。

“你天天盯着那些大腿,你身上都臭死了!”

咣的一声,吹风机在争吵声中被砸了出来。冯北方近乎疯狂地捶打着张开张,质问为什么灯泡一直不换好的,难道一辈子都要在黑暗里面窝着么?

张开张其实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个灯泡,可就是不亮。说是电路老化的原因,不一定什么地方断掉了,可冯北方依旧觉得“谁也爬不出去这新育仙”。她也开始恐慌。张开张骂骂咧咧地又换了一个新的灯泡,“嗞啦,嘭”灯泡瞬间就亮了。冯北方瘫软下来,趴在张开张身上看了好一会儿白炽灯下的新育仙。

“我先去洗个澡。”张开张从抽屉里拿出来避孕措施。冯北方湿着头发,坐在床边。徐两条听见了她父亲的声音,闭上眼睛,看着亮堂的新育仙天旋地转。

谁也爬不出新育仙。

张开张插上吹风机的插头,徐两条被父亲拽着头发往沙发下面托。冯北方看着白炽灯一闪一闪,奄奄一息,医院里的那个肌肉全部萎缩老太太嘴巴一张一合,有出无进。

新育仙黑灯的时候是很有魅力的,吹风机漏电,抓住了往外爬的张开张。张开张挣扎之际抓住了徐两条父亲的脚踝。冯北方看着灯泡最后一闪,然后爆裂,碎片扎在了她的太阳穴,老太太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睛。

徐两条选择走出新育仙,从桥上往下跳。可是夜太美,天旋地转也停了下来。她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这可喜的烟火气。可是日月星辰还是没有因为她选择放弃追逐。

可喜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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