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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凤| 羽化又归来 12

2020-05-20  本文已影响0人  花蛤海螺
“我也爱你。”

12.

凤九不顾腰痛,一个猛子起身,对上尊神看戏的模样。

她呼扇着嘴:“你,你怎么——”

东华“哦”了一声:“我怎么?可是说错了?”

……当然不是,帝君怎会错呢。小狐狸想。可,可关于滚滚的事,她从头至尾不曾告予东华,若非此时道破,日后还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唔。诚然,这所谓惊喜,因自己与人家久别重逢早丢了干净。思及仍巴巴候在太晨宫的银狐崽,凤九十分愧疚,遂更不敢直视帝君的眼。

对方见她两手绞着兽垫,浑身拧成一股麻花,不由多忍几分笑。

良久,小狐狸嗫嚅道:“……你是何时知晓的?星光结界、琉璃阁、还是更早?”犹豫片刻,声音弱似蚊蝇,“还是说,你沉睡时……”

东华执起她的手,继而带入怀中:“沉睡以前,我确然是不知的。”若是知晓,恐怕你我之命另生变数,这死志到底是不敢动了。他坦诚于心,似再消化一遍过往酸辛,面上却勾着笑。小狐狸自然不知其肚里弯绕,只觉指根处琉璃戒被轻轻调转,一抬眼,“多亏了这枚心戒。”

她恍然了悟。

半心琉璃戒,顾名思义,乃是东华帝君半心所化。昔日重霖说,即便帝君羽化,这半心亦不会同天罡罩一般消失,是以护她生生世世。而何以相护,那时凤九不敢细想,又因分离的千八百年四海无恙,她满心待其归期,旁的或伤心或愧疚之事遂更不愿想。偶尔心戒发光发热,自己不过撞见个影。

她早应料到,这琉璃戒掺了一缕帝君的元神。

元神之力,即便有朝一日消耗殆尽,也是万万年后。似那飞升上仙、上神的劫难,足可平安渡过;倘遇生死之灾,除非山崩地摧、天地覆灭,世间万物奈她几何。

东华徐徐道:“如今本君只陷入沉睡,此戒即勾联现世唯一之媒介,作用恰如那第七天的妙华镜,将你所遇所感注入我神识之中。若周遭有异,便可将我从沉睡唤醒。你见它闪烁变温,那是本君渐次恢复,反应愈烈,本君归期愈近。”

小狐狸沉默良久,不甚灵光的狐狸脑袋却如梭飞转。她想通了许多事,有帝君的话为证,再视这百八十年竟处处有端倪:怪不得她同滚滚行于灵泉的冰盖子上如履平地,怪不得每每她心神震颤琉璃戒便应和,怪不得帝君不必入她的梦……

因为他从未离开她左右。

凤九难耐动容,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遂用软玉般的躯体反搂住身畔的尊神,紧紧搂住,仿佛下一刻二人便会融为一体。

她不顾自己周身赤裸。这个怀抱可含万般情绪,或珍爱,或感激,或自悔,或释怀,唯独没有燃尽一切的欲念。诚然,她无时不愿与所爱之人欢好,那是八荒六合顶快乐的事。可她合该更喜欢平淡而非寡淡的温存,如同现在一般。倘把沉浸风月比作共历生死,那么享受片刻余温便似绵延静好之岁月——沧海桑田,爱欲中翻滚的二人听之任之,视若无睹;一场纯粹的相拥则将驱散万物,令四海八荒尽数湮灭,尤留彼此脉脉含情。

凤九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坚定而有力,那便是自己生之所往、爱之归宿。

她轻轻说:“原来这数百年,你一直陪着我。”陪着我们。

东华吻向她的发顶,坦然道:“我怎堪你负此独苦。”

后来凤九以为,她千百年经受的寂寞孤凄,较之尊神三十六万年孑然一身,委实不值一提。帝君总说,未曾遇见她时,仙途漫漫总有的打发,是以不觉得难熬;遇见她以后,须臾分离都是万万浮生,量是他亦要锥心刺骨。此情昭昭,她白凤九又何其幸运,能在这不自知的每个瞬间及角落得一人拳拳相护。道什么独苦,哄她罢了。

不过这样一来,帝君岂非对数百年发生的大小事件了若指掌?那她,她辛辛苦苦准备的那一篓子外加一裤子的话就成……唔。可惜了。

东华见她面色一变再变,了然而笑:“心戒所录,于我更似一场大梦,不甚真切。”

他轻声道:“小白,我想听你讲。”

他这一求,风九哪记得什么遗憾哀叹,骄傲都来不及。于是乎,忘形的小狐狸随手招了件袍子,待认清乃是帝君的里衣后,偷乐着把自己埋进去。小脸隔着影使劲蹭向滑腻腻的布料。

当然,更为了躲避某道略嫌弃的眼。兴许嫌弃里还带些刃儿,恨不能活剥了她。

凤九讲起滚滚,心蓦地化成一片。那是她的宝贝,四海八荒独一无二的九尾银狐,是她最爱、啊不,第二爱、也不对,总之是她爱进骨子里、愿用性命保护的狐狸崽。她想多夸一夸自家崽子油光水滑的皮毛,还有一头覆雪的银发,为的就是撩拨她钟爱圆毛的夫君。连自己见了滚滚的狐身都抱住不撒手,帝君既见不到、又摸不着,心里约莫耐人寻味。

是以见不到、摸不着狐狸崽的尊神逮去她这个现成的好一顿欺负,差点擦枪走火。

最后不忘对着她艳过狐狸毛的小脸挑眉:“很漂亮。红的银的都漂亮。”

凤九直咬舌头。你个浆糊,人家靠戒指把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且等日后吸狐狸。

远在太晨宫睡晕乎的滚滚梦见他爹爹薅了他泰半的毛织成一件挂毯,吓得发了身冷汗。

凤九讲起滚滚的喜好,爱鱼爱糕,或者说是爱她做的一切;讲他拔苗般蹿长的个子,分外衬素雅如天青、品竹、月白色的罗帛;讲他的课业;精湛的棋艺、变态的佛理成绩,唏嘘不足千岁的小仙童背诵经文活似白胡子老学究。她恨不能从滚滚写出第一笔字的年岁讲至今日九重天学期考的赋文,以及同连三殿下那场惊为天人的辩缘,每念一句,每要叹他合该是白家崽的叛徒,不知肖了谁。

其实她省略了银狐崽串同他舅舅与青丘各飞禽走兽犯下的混账事。诚然,论混账程度尚不及昔日青丘大魔王一根头发,可诸般到底表明她家崽不是块石头,尤像她一样会笑会闹。凤九只认为,愈强调滚滚性子沉稳有担当,愈在透过这小小的身板诉说对另一人的情。这也是她分不出偏爱次序的根:心肝与连接心肝的心头肉哪个重要?剜他的心肝与割她的心肉哪个更痛?

可听者晓得,小狐狸的话比挖心扒肝痛多了。

她说来说去,不过两字:想你。

我想你,滚滚那样像你,我便更想,发了疯一样地想见你。

凤九见琉璃戒呼哧带闪,瞟一眼尊神超然不动的模样,窃窃地笑了起来。她又钻回那人的臂弯,像在标榜“此处乃白凤九专属”,呼吸都带着自豪。

“东华,你说滚滚肖谁?仙泽都是紫盈盈的,初次御剑还召来苍……”她半张着嘴,猛然记起今晨苍何出鞘前红光盛放的心戒:帝君早就给出答案。

东华把玩她的指,“我知道。本君的儿子,这点本事总要有的。”

他收拢这个拥抱,如同青丘那片蕉林中有开有合的蕉叶,覆住破碎树影下一朵含羞的凤羽花。

他的声音比动作更轻更柔,极缓极缓道:“小白,谢谢你将滚滚生养得这样好。”

凤九不满哼唧:“我才不要你谢。”暗道,分明是两人的狐狸崽,说得却像便宜爹白捡来的。可脑中适时蹦出凡间的记忆,她弃了活生生的夫君,一口一个“小仙童没有爹爹”。自己从未给那人做爹爹的机会,而这番认识几欲蛰昏了她。

小狐狸攒皱披身的白褂子,仍似不够,又拽向尊神耳鬓的垂发,忍痛佯作气势道:“与其谢我,不如等你见了狐狸崽后,好生问他想说、想做什么……哦,那日滚滚与我埋酒许愿,你应也听到了。”

东华点头:“本君自会亲授他剑术。”

凤九应声,话锋一转:“先为他铸一柄剑吧。原本滚滚要承我兵藏礼祭的合虚剑,可如今他不至承剑的年岁,木剑又受不住同你一般的气泽,即使偶唤来苍何,也终是不趁手……”

对方却道:“若他喜欢,便把苍何给了他。”

凤九腾地坐直,眼瞧着他一本正经,半分不似开玩笑。

旁的仙若知晓名剑之祖苍何未来教个将将高过剑身的奶娃娃作冰棍耍,甚至在更远的日子中充当烤架、劈柴火,大约吞了舌头、挖了眼睛的心都有。

“那不行。你把苍何给了滚滚,你不就没兵刃了?”

东华又一次打断她:“兵刃没了,再铸便是。”

凤九似看鬼一样看着尊神:“帝君,你知不知你这个样子特别像话本里挥霍无度的大财主?滚滚迟早要惯坏的。”

凡间里,财主家的少爷是何货色?纵观商二代、官二代,大多乃纨绔。唤财主还是保守地说,她就差将“昏君”二字贴对方脑门上。

东华分外肯定道:“本君有这个本钱。”

凤九翻了白眼。银发尊神又哭笑不得揣回小狐狸,好哄好求道:“小白,这世上有什么是我给不起的?”

倘若有,便是逝去的、应陪伴妻儿的百世。哪怕他用妙华镜回溯时间,终只是镜花水月。量是折颜也无后悔药。

“我错过这许多年,如今只想为他多做些事,愿他喜乐无忧。何况浮生仙途漫长,我自要拿长长久久的岁月换缺席你二人身侧的千百年。”

小狐狸听后,没来由思及梵音谷女儿节那夜,帝君叼着甜腻腻的糖狐狸,道尽这四海八荒最动人的情话。

想予你至好,想让你快乐。这样简单而纯粹的愿望下,含着一半伤痕累累的心。

凤九何尝不懂。她甚至忘了自己从何时便想带帝君去看青丘的星星,如今看星星的人数由二变三、看发展为摘,这一路起伏跌宕,不变的是全无保留的灼灼爱意。就像帝君用她流露凡间的二百年将碧海苍灵修得人气,她亦将平白一张图纸化做亭亭竹楼,耐心盼君归期。

她想问帝君于那竹楼是否满意,是否知自己最疼他,未来会有两个人、更多人疼他。可到嘴边,那些问题悉数灰飞烟灭,露出烟云后浅淡又深重的几个字。

凤九说:“我也爱你。”


思来想去还是在这里完结吧……算是个温馨的收束。

下一更罚狐狸就,纯粹福利(?

因为比较放飞,倾向于玩梗与补全前文一些“坑”,当作是12章下半部分或者番外都可。

感谢大家喜欢这篇啦,日后会有无数番外~

总得让滚滚和他爹先见一面,嗯。

最后仍然,希望能有评论15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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