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历一年的最后
旧历一年的最后,是最接近年末的,村庄和村庄,甚至连天上都有一种新的迹象。灰蒙蒙的、沉闷的暮色中不时地闪过一道亮光,然后是一声低沉的炮火。附近的烟花更加猛烈,震耳欲聋的声音还没有完全消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味。今天晚上,我回到了我的家乡金陵。他虽是家乡,却无家,只好暂时住在刘四老爷的家中。他是我的长辈,我叫他“四叔”,是一位很有学问的老私塾。他跟以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稍稍苍老了一些,但还没有蓄起胡须。在寒暄过后,他们说我“胖了”,说我“胖了”,然后又痛斥他们的新派礼数。但我知道,他不是在指责我,而是在指责村民委员会那些老爷。不过,这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不久,我就离开了我的房间。
第二天,我很晚才起床,吃过午饭,就到家里和朋友那里去了,第三天也是这样。他们的变化并不大,只是年纪大了一些。家里的人都在忙碌着,为“祈福”做着准备。这是金陵的一年一次的庆典,也是为了祭奠和祝祈,祈求来年的好运。宰杀、宰杀、收购、细心清洗;她的胳膊被海水浸泡得通红,有些手腕上还戴着一只手链。煮好了,再往里面放几根筷子,就叫“福礼”,五更天摆好,点燃香火,让福神吃。不过,这次的祭奠,是以男子为主,祭奠之后,依旧是鞭炮齐鸣。
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如果能买到礼物和鞭炮,那么这一年也是一样。天气越来越黑,到了下午,雪下得很大,像是一朵梅花,漫天飞舞。烟雾缭绕,人来人往,将金陵搅得一片混乱。当我走进四叔的书房时,屋内的瓦片已是一片雪白,屋内灯火通明,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寿”字,那是陈抟祖师所书,上面的一副朱拓,已经掉在了桌子上。另一方,则是“心静,心静。”我百无聊赖的走到窗前,在那里找了一堆《康熙字典》,一本《近思录集注》,一本《四书衬》。不管怎么说,我明天一定要去。
而且,直到昨天我遇到了林伯母,我才感到不安。那天是下午,我去了一位朋友的家,在河里遇到了她。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冲着我来的。我在金陵见到的所有人中,没有一个比她更大的变化:五年前,她满头黑发,现在却是满头白发,再也不是四十岁的人了。他的脸很瘦,脸色又黄又黑,没有了刚才的忧郁,就像是一块木头。只有一只眼睛,或者一只眼睛,还能看出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一只手拎着一个篮子。里面是一只空荡荡的碗,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比她还长的棍子,棍子的底部已经裂开了。
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乞丐。
我就止步,豫备她来要银子。
“你在吗?”
“是的。”水银哥点点头。
“那就好。你是个读书人,见多识广。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在原地。
“就是——”她走上前去,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很隐秘的语气说:“一个人的灵魂,是不是真的?”
我吓了一跳,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我的后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这可比在豫防考试中的考试强多了。老师就在他身边,他就更紧张了。我从来都不在乎有没有魂灵。可是现在,他该怎么回答她?我一时犹豫不决,心想,这儿的人通常都是相信鬼魂的,但是,她怀疑,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希望,希望是有的,也是希望的,为什么要给一个穷困潦倒的人增加痛苦呢?
“我想,”我结结巴巴地说。
“所以,这里是地狱?”
“哎呀!我大吃一惊,结结巴巴的说:“地狱?这是应该的。不过也不尽然,这种事情,谁会在意?”
“这么说,死者家属也可以相见了?”
“哎呀,我们是不是应该见一面?我现在明白了,我仍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任何犹豫,任何计划,都不能阻止我的三个问题。我立刻吓得魂飞魄散,我把刚才的一切都翻了一遍,“是的,是的,我不知道。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魂灵。”
我趁她不在追问,急急忙忙地往四叔家里跑去,心里很不安。我觉得,如果我回答她的问题,对她来说会很危险。她也许是在别人的祝福下感到孤独的,但是,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难道是犹豫了?如果这件事是另一件事情,那么,我的回答就是一种责任。但后来他又自嘲地笑了起来,认为偶然发生的事情,不是很有深意的,我却要仔细考虑;难怪教育工作者会说他是个疯子。而且,他刚才说的“说不清”,完全颠覆了他的回答,无论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
“说不清”这个词很管用。胆大包天的年轻人,常常敢于回答问题,选择一个不太好的大夫;但一旦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结束,那就是无忧无虑。此时,我更加觉得,这一点是必须的,甚至跟乞丐妇女谈话,也是万不可省。但是,我总是心神不宁,一整晚都在回忆,好像有一种可怕的预感。这种不安在一个阴郁的下雪的日子里,在枯燥的书房中变得更加明显。咱们还是走吧,明日再入城。福星楼的红烧鱼翅,几十块钱一盘,又便宜又好吃,不知贵了没有?昔日的好友,虽已远去,但鱼翅却不能不吃,哪怕是我一个人……。不管怎么说,我明天一定要离开。
我总是希望事情没有按照我想像的那样发展,但是事情总是像我预料的那样,因此,我很可能也是这样。果然,异变突生。晚上,我听见里面有几个人在说话,好像在谈论着什么,但是过了一会儿;声音戛然而止,四叔一边走,一边大声说:
“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分明就是个错误!”
我先是惊讶,然后又感到不安,好像这件事跟我有关。外面空无一人。他们的临时工在晚饭之前给我倒了杯茶,我就有了这个机会。
我问道:“四老爷跟谁发了脾气?”
“还不是因为她?”
“林伯母……”我连忙问道。
“死了。”叶福天喃喃自语。
“死了?”李天明问道。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了起来,脸色也变了,但是他没有抬起头来,所以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我冷静下来,继续问道:
“他是何时死去的?”
“哪天?——也许是昨晚,也许是今天。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会这样?”
“他是如何死去的?他说完,头也不抬地走了。
但是,我的恐惧只是一时的,当我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会结束的时候,我不再需要依靠我自己的“说不清”和他所谓的“穷死的”的安慰,我的心也就慢慢地放松了。只是偶尔,他也会觉得愧疚。晚餐准备好了,四叔也在。我本来还想问林伯母的事,但听说他说的是“鬼神之力”,而且禁忌很多,尤其是在祈福的日子里,更是不能说出“死人病”的。如果迫不得已,我可以用另一种语言来代替,但我不懂,所以我试着问了几次,最后还是停了下来。我看着他那张严肃的脸,怀疑他是不是认为我不是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而是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他马上说,他要从金陵出发,到城里去,这样他就可以放心了。他也没有太多的留恋。一顿饭,他装模作样的吃了下去。
冬天的天气很冷,大雪纷飞,整个小镇都被黑暗所笼罩。大家都在灯光下忙碌着,可是窗外却是一片安静。雪花落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给人一种静谧的感觉。我一个人坐在昏黄的油灯下,心想这个无聊的林伯母,被人抛弃在尘埃里;
一件令人厌烦的老玩意儿,一开始还把自己的尸体暴露在尘埃中,这使生活中的人感到奇怪,因为她是怎么存在的;如今,无常已经将这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我不知道有没有魂灵。但在这个世界,活着的人却是枯燥的,就算看不上,也是好的。我静静地听着外面风雪的声音,越想越舒服。
不过,她的一生,她的经历,她的故事,现在已经连成一片了。
金陵的人,不是她。一年初冬,四叔家要帮手人,当媒人的卫老把她领了进来,头上系着一根白色的头巾。黑色的衣裙,蓝色的夹克,白色的马甲,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但脸上,却是一片通红。梨太婆管她叫林伯母,说她是她母亲的邻居,因为丈夫去世了,就出来干活了。四叔眉头一皱,四婶也明白了,这是嫌弃她这个寡妇。不过她长得还算周正,四肢粗壮,眼睛也是斜着的,一言不发。就这么任由四叔皱着眉头,任由她去了。在试用期里,她忙了一整天,好像很无聊,很有力量。三天后,就敲定了,每个月的工钱是五百。
别人都叫她林伯母,也不问她的姓氏,但她是卫家山的人,既然是隔壁的,应该就是卫了。她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只会回答一些问题。十多天过去了,大家才发现,她的婆婆很严厉,一个十多岁的大伯,会打柴,她在春 天失去了丈夫。他比她年轻十岁,靠着砍柴谋生,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的工作从来没有懈怠过,除了吃的,她什么都不在乎。据说淋四家有个女工,比那些勤劳的汉子还卖力。到了年末,打扫卫生、清洗、杀鸡;杀鹅,熬了一晚上的寿礼,都是一个人做的,没有一个人做临时工。但她却很满意,嘴角慢慢的露出了笑容,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她刚从河里捞米回来,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说她看到远处有几个人在河的另一边游荡。看起来像是丈夫的舅舅,应该是来找她的。四婶一脸的茫然,问她的来历,她也不肯说。四叔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
“那可不行。她应该已经逃走了。”
她的确是逃走了,不久,这个想法得到了证实。过了十余日,众人都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这时卫夫人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走了进来,说是林伯母的婆婆。这女子虽然看起来像是乡下人,但在应酬上却是游刃有余,言谈甚欢。她说,她是来请她媳妇回家的,春天的事情很多,家里只有老人和孩子,没有足够的人手。
四叔道:“她的婆婆既然要她回家,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把所有的钱都留在家里,一分也没有花,就都给了她的婆婆。妇人拿起衣裳,说了声谢谢,就走了。此时正是中午时分。
“哎哟,大米在哪?林伯母今天不是在淘米吗?过了许久,四婶终于尖叫了一声。她大概是肚子饿了,想起来吃午饭了。
众人分散开来,寻找宝箩。她先是在厨房里,又在客厅里,又在卧室里,但始终找不到一个人。四叔出了门,却没有看到,直到走到了河边,这才发现,那是一块平地,上面放着一块青菜。
据目击者说,早晨有一艘白色的小船停在河边,帆布完全遮住了,谁也不知道它是谁。但在此之前,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林伯母刚从船上拿出米粒,正要跪下,船上却忽然蹦出两个人,一看就是乡下人。一人扶着她,一人帮忙,把她拉上了船。林伯母又叫了一声,就没了声音,大概是被人用东西堵住了。然后又有两个女子走了进来,一个是卫婆于,一个是她不认识的。她被绑在了甲板上,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该死!可是……”四叔说道。
这天,四姑做饭,阿牛生了一堆火。
吃完饭,水老夫人就回来了。
四叔:“可恶!”
“此话怎讲?居然又回来了。”四婶一边洗着碗,一边怒气冲冲的道,“你把她推荐过来,还把她绑了起来,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让人怎么看?你是不是在逗我们家?”
“啊,啊,我被骗了。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解释一下。她来找我,我怎么知道她不告诉她的婆婆。抱歉,四爷和四夫人。我老是糊涂糊涂,让客户失望了。好在,王爷一向洪大度,不会跟我一般见识。这一次,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四叔:“可是……。”
林伯母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只有四弟妹,因为她后来请来的人,要么是懒惰,要么是贪吃,要么是贪吃,要么是懒惰。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所以才会提到林伯母。每次她都会对自己说:“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但到了新正的第二年,她的希望就破灭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卫夫人来给她拜年,她喝醉了,说自己是因为要去卫家山的娘家。因为要在这里住上几天,所以来的比较晚。两个人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了林伯母身上。
“她么?”水若婆子喜出望外,“这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她的婆婆把她带回了贺家坳,把她嫁给了贸老六,没过几天,就被人抬上了花轿。”
“啊,好一个奶奶!四姨惊讶道。
“啊,我的妻子!你的确是个有钱人的妻子。我们山里的人,都是小家族的人,这有什么好怕的?她有姐夫,也要找个媳妇。如果他不娶她,他拿什么当聘礼?他的岳母是个聪明能干的人,心机深沉,就把她送到了山上。如 果把钱分给自己的村民,那就没有多少钱了。只有几个女人愿意嫁到深山老林里,她就赚了八十万。如今二子的儿媳已经成亲,彩礼也是五十,再加上婚礼的开销,还有十来万。瞧,这是个好主意!“啊!”“林伯母竟然答应了?“啊!”
“那还用说吗?——不管是什么人,都要闹一场,用一根绳子绑起来,装进花轿,送到男方家里去。戴上王冠,行了一礼,然后关上门。不过林伯母也太过分了,据说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她是个读书人,有点本事,就不一样了。夫人,我们已经看过很多次了,有的人结婚了,有的人哭着喊着要去死,有的人被带到了男人的家里,有的人甚至把蜡烛都给砸了。林伯母就不一样了,他们说她一路上都在喊,一直喊到贺家坳,嗓子都哑了。她下了轿子,两个大汉和她的姐夫死死的按住了她,却还是跪不下去。一不留神,一放手,阿弥陀佛;她一头撞到了香案的一角,额头磕破了一个大洞,用了两捧香灰,流血不止。就算是用两块红布,也不能止血。后来我把她和那个男人关在一起,我还骂了她一顿,唉,这也太……。”
“那又如何?”四个寡妇又问道。
“我听说,他明天还没有起床。”
“后来呢?”陈曌问道。
“然后呢?醒了。今年年底,她有了一个宝宝,男孩,今年是第二个生日。我在娘家住的这两日,有人到何家坳来,说他们母子二人,都是胖子;上面没有婆婆,男人有力气,会干活,房子也是自己的。哎呀,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从那以后,林伯母的事情,四婶就再也没有提过。
不过,有一年秋天,大概是因为林伯母的好运气,她又去了四叔家的祠堂。一只马蹄形的篮子摆在桌子上,屋檐下有一张小床。她依然戴着白色的头巾,黑色的裙子,蓝色的夹克,白色的马甲。她的脸色苍白,双颊却没有了往日的红润,眼角还挂着几滴眼泪。眼神也不像以前那么锐利了。
还是水夫人在前面带路,一副慈祥的样子,对四婶说:“……这就是所谓的天有不测风云,她的丈夫是个硬汉,没想到这么年轻就死了。原本好好的,却因为一顿冷饭,又犯了。幸好她有个儿子,她会打柴、采茶、喂蚕,她还能看家护院,谁知道这孩子会不会被狼叼走?春天将至,村子里却出现了一群野兽,谁能想到?她现在是赤身裸体的。舅舅来收拾屋子,把她赶走了。她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去找她的老爷。不过,她现在没有别的事可做了,我把她带到了这里。我觉得,熟悉一下,总比不熟悉要好。”
“我是个笨蛋,”林伯母说,抬起那双无神的眼睛。“我只知道,在雪地里,动物们在山谷里找不到食物,就会到村子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来。我一大早就起床,打开门,把一篮子豆子装进篮子里,吩咐阿毛在门口坐着剥豆子。他非常听话,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他走了。我就在房子后面砍柴,从里面拿出米来,把米放在锅里,要把豆子蒸出来。我是阿毛,没有回答,走到门口一看,发现豆子洒了一地,我们的阿毛不见了。他不会到别的地方去,到处打听,也没有。我心急如焚,命人去找。一直到了下午,找了一圈,在一处山坳中找到了一块刺木,上面桂着一双他的鞋子。所有人都觉得,这下麻烦大了。他又走了进去,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茅坑里,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篮子。她又哭了起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四婶起刻间还在犹豫,可听到这话时,却是眼眶一红。她沉吟片刻,就把篮子和床单送到楼下。卫太婆松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一块重担,林伯母的神色也好了许多,不用别人指点,就乖巧的收拾好了被褥。她在金陵重新当了一名女工
大家还是称她为林伯母。
但这一次,她的处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工作了两三天以后,他们发现她不像以前那样能动了,记忆力也变差了,她那张僵硬的脸整天都没有笑容。四姨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悦。她一到,四叔就像往常一样,皱起了眉头,但考虑到雇佣女工的难度,他并没有太大的异议。他暗自提醒四姑,这样的人,虽然看起来很可怜,但却是个不守规矩的人。她在祭祖的时候,不需要自己动手,所有的饭菜都要自己动手,不然的话;不干净,老祖宗都不会吃。四叔一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祭祀,以前林伯母最忙的就是祭祀,现在她倒是清闲了下来。桌子摆在大厅中间,她把桌子绑好,按照惯例,把杯子和筷子分了一下。
“林伯母,别管他了!我来。”
她尴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拿起了蜡烛。
“林伯母,别管他了!我去取。”
她绕着圈子走了好几圈,最后实在是无事可做,只好满腹狐疑的离开。这一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炉子底下生火。
城里的人还称她为“林伯母”,不过语气和以前大不相同;他还在和她说话,只是脸上带着一丝冷意。她对这些事情充耳不闻,只把自己日思夜想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我是个傻瓜,”她说,“我只知道下雪的时候,在山上没有食物的动物会到村子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来。第二天早晨,我起床,打开门,带了一篮子豆子,让阿毛坐在门口,把豆子剥下来。他很听话,我说什么,他就走。我在屋子后面砍了一堆柴火,把大米放进锅里,准备把豆子蒸熟。我喊了一声:“阿毛!”一出门,只见豆子洒了一地,不见了我们的阿毛。他四处寻找,却始终找不到。我心急如焚,命人去找。下午时分,几个人来到一处山坳,在一根刺木杆上发现了他的一双鞋子。所有的人都说,这是一场可怕的灾难;果不其然,他现在正躺在一个茅坑里,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他的手还紧紧地抓着篮子。她哭了起来,哭了起来。
这个故事还挺管用的,男人们一听,都会收起笑意,闷闷不乐的走开。但是,她们似乎并没有原谅她,她们的脸上立即流露出轻蔑的神情,哭得更厉害了。一些在街上听不到她的声音的老太太们,就跑过来,想要听一听她的悲惨遭遇。当她说到抽泣的时候,他们的眼睛里都流出了泪水,叹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走了。
她就把自己的不幸的经历一遍又一遍地讲给别人听,往往吸引了三五个人。但很快,他们就习惯了,就连那些虔诚的老妇人,眼睛里也没有一滴眼泪。后来,镇上的每一个人都能朗读她的诗,这使他们感到厌倦和头疼。“我是个傻瓜,”她说。
“是啊,你到村子里来,就是因为你只知道在下雪的时候没有食物。”
她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然后转身离开,像是对这件事很无聊。但她也幻想,希望能从其他东西上,比如一筐一筐的豆子;别人家的小孩,把她阿毛的故事引出来。当她看到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时,她会说:
“哎,要是我们的阿毛还活着,那就好了。”
那孩子被她的目光吓了一跳,拉住了妈妈的衣服,把她赶了出去。最后,她还是孤零零的离开了,她的脾气也被人知道了,只要有了孩子,她就会离开。他微微一笑,问道:
“林伯母,你要是阿毛还活着,不就跟他一样大了吗?”
她不知道,她的悲伤,经过这么多天的研究,已经变成了一种令人厌恶和厌恶的东西。但从众人的笑容来看,她似乎也知道,这是一种冰冷而尖锐的感觉,她已经不需要说话了。她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
金陵一直都是过年,二十二之后,这里就热闹了。四舅家这次要请个帮工,但仍是有事,便请了刘婶帮忙,杀了鸡,杀了鹅。但柳妈是个善良的女子,她是个素食主义者,不会杀人,只会洗碗。林伯母除了生火,什么都不做,就是坐在那里,看着柳氏在洗碗。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
“哎,是我太笨了,”林伯母叹了口气,喃喃地说。
刘妈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说:“林伯母,你怎么又回来了?”“我说,你的额头上,不是被人打碎的吗?”
“唔唔。”
“我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你……”我觉得,你是自愿的,否则的话……。”
“啊,你不会相信他的力量的。”
“这怎么可能?我就不信了,你还能反抗得了他。你说他力气大,肯定是你自己愿意的。”
“啊,你可以试试,”她微笑着说。
刘妈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的眉头皱成了一团,一双干瘪的眼睛盯着林伯母的眉毛,盯着她的眼睛。林伯母似乎有些紧张,连忙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扭头看向了外面的风雪。“林伯母,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刘妈 神神秘秘的说道。“如果能变得更强,那就干脆一头撞死算了。可是,你和你的另一个男人,还没有活到两年,就被判了一个大罪。你想啊,等你下了地府,这两个死人的丈夫还在争夺,你把这件事交给谁?阎罗大王只得将你砍成两半,再分你一份。我看,真是的。”
她的脸色变得很可怕,这是村子里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我看,你还是趁早还清吧。你到土地庙去,在那里修一道门槛,做你的代步,一千人践踏,万人踩;我这一世,就是为了赎罪,省的我死了,也不会有什么痛苦。”
她没有回答,但是,也许是因为太难过了,所以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有一个黑色的圆圈。吃过早饭,她就到城西的土地庙去,神甫一开始坚持不让,后来她哭了,她只好同意了。价格是十二万。她已经很久没有跟别人说过话了,阿毛的故事早就被人所厌恶了。不过,自从她和柳妈的谈话之后,这件事就传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有了新的兴趣,想要跟她搭讪。她的头上,有一道新的伤口。
“林伯母,你为什么会答应?”另一个说。
“哎,真是浪费时间了。”
她大概从他们的笑声和语调中看出了他们在嘲弄她,因此她一直盯着他们,一言不发;然后,她甚至没有回头。她整天把嘴闭得紧紧的,脸上有被认为是可耻的标记的疤痕,她跑街、打扫、洗莱、淘米。差不多一年了,她从四姨那里拿到了自己积攒下来的工资,一共十二块钱,就请了一天的假,到了镇上的西边。但是,不到一顿饭的时间,她就回来了,她的神情很好,眼睛也很明亮。开心地告诉四婶,她在土地庙里,已经捐了一道门槛。
在冬至祭祖的时候,她更加卖力,四婶收拾好了供品,和阿牛一起把桌子搬到了大厅中间;她淡定的接过了筷子和杯子。
“林伯母,你别管了!”
她像是被火烧了一样,抽回了自己的手臂,脸色瞬间变成了黑色,她停止了拿蜡烛,呆呆的站在那里。一直到四叔给她上了一炷香,让她离开。这一次,她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仅是因为她的眼睛和精神都变得更加虚弱了。他们是那么的胆小,那么害怕黑暗,那么害怕阴影,甚至是看到了一个人;他虽然是他的主子,却总是战战兢兢,就像是一只从洞里出来的老鼠,又像是一只木偶。不到半年,他的头发就变得灰白,他的记忆力也变得很差,以致于他经常忘记把米拿出来。“林伯母是不是有病啊?我看还是不让她走的好。”四婶有时候会这么说,像是在警告她。
可她就是这样,一点也看不出她有多聪明。他们就把她打发了,让她回去见卫太婆。但我在金陵时,只有这么一句话。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是真的。可是,她是在离开四叔的时候,变成了一个乞丐,还是去了卫夫人那里,又变成了一个要饭的?这我就不清楚了。
我被附近传来的爆竹声吵醒,看到了黄豆大小的黄灯,听到了四叔家“祈福”的爆竹。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朦朦胧胧中,我听见了鞭炮声,像是一片乌云,夹杂着雪花,把整个城市都笼罩在其中。我在这个响亮的怀抱里,是那么地慵懒,那么舒服,从白天到黑夜的怀疑,都被那幸福的气息一扫而光;他感觉到,所有的圣人都喝完了酒和烟,在半空中摇摇晃晃,豫备给金陵的百姓带来了无尽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