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下之城

你会不会因为一场无止境的雨而离开这座城市/ 如果是，这场雨下到第几天，你会离开/ 这场雨下到第几天，你会相信这是一场永远不会停的雨。

一场下了一年的雨洗礼了这座城市，也许并不是因为雨下了太久，可能是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相信，这座城市将永远会在乌云之下，雨雾之中。人心会改变这座城市的想象中的模样，雨不会，雨只会慢慢地浸染这座城市。

雨持续下了第一个月的时候，网络上有些骚动，大家都在讨论这座北方城市的异常天气，各路专家众说纷纭，但气象台小艾并不以为意。在气象台待了5年，小艾几乎忘光了上学期间学到的气象知识，他每天坐在台里，收到到数据，写报告，分析概率，电脑分析出超过80%会下雨的，或者有大面积积雨云堆积的，可以上报领导审批向市民通报。他已经不再尝试积累经验，预测雨势，“要按照规定报，根据数据和流程来" 他说，“天气预报是政治问题“。

小艾已经学会把工作和生活分开，即便吐槽气象台的人越来越多，但下了班后的小艾望着厚厚的积雨云和不停歇的绵绵雨势，恍惚间想起了家乡的梅雨时节，带着一种缅怀的骄傲感。小艾心想”连下一个月的雨不是很正常么，有必要大惊小怪么“小艾想起年少时梅雨时节的时光，没有人抱怨连绵的雨势，大家脸上也没有浮现着怨气和烦躁的神色。梅雨是青苔恣生的季节，是氤氲烟雨笼罩下朦胧的青翠山色。

雨是最有生命力的，小艾一边想着，一边被身后的手臂推上了地铁。隔壁的车厢又传来吵闹声，小艾已经见怪不怪了，连绵的雨势带来的不便影响了大家压抑的情绪。湿漉漉的上了地铁，又被推搡着挤成饼，难免会有压抑的情绪迸发出来。

雨什么时候会停呢，整个城市的人从各种建筑物中探出头，走入雨中的时候，都忍不住会唠叨。

直到这场雨下了三个月，有专家放言预测这场雨会持续一年，甚至更久都不会停的时候，网上的热议达到了高峰。随着人类的开发，整个地球的环境变得愈来愈差，但这座城市一直是光鲜的，有可控制的蓝天，有定期更换的花草树木，有南水北调的大工程，小艾相信，如果有一天，技术足够强大，这座城市有能力造一个巨大的罩子罩起来，里面是花鸟鱼虫四季如春，罩子的外面是过度开采的地面，是恣意飞扬的尘土，是更为原生态的，放任自流的环境。没想到，幻想中科技罩子没有来，却迎来了一片驱不散的乌云。

乌云带来的影响不仅仅是一场雨，而是一场流言。飞机受天气影响大面积延误，有关部门在紧密研发更安全有效的飞行路线的同时，机场搬迁也迫在眉睫。天气逐渐冷了下来，低温和地面湿滑使得这座城市的出行陷入尴尬的局面。有些灵活的企业已经安排员工在家办公，有些也正在研究搬迁的事宜。有消息称这座城市的政治中心也在考察更合适的其他地方。因为一场漫长的雨，这座城市的宜居性蓦然被人们列入考评首位。

身在气象局，小艾听到局里有人说过这场雨的奇怪之处，有人判断这场雨会永远下。小艾原本觉得没什么，他觉得这座城市的特殊性不会被一场预计持续的雨所影响。直到雨持续的时间越来越久，局里专家换了一个又一个，几届领导轮番上任也有效解决方案。渐渐有人不上班了，雨将一直下的流言被默认是真的，乌云之下，大家像被淋湿的鸟，盘旋着寻找另外的栖息之所。

小艾觉得很尴尬，自己经过努力从家乡来到这座城市，成功得到了户口和气象局的铁饭碗。居然因为一场雨，竟不知何去何从了。气象局面临危机，需要去芜存菁，重新组建专家团队研究下雨课题。今年回家过年的时候，亲友们还很艳羡自己来到了大城市，父母也很为小艾骄傲。转眼间，自己就像被淋湿了的猫，让人喜爱的毛茸茸外表被雨水拍扁贴在身上，蓦然瘦骨嶙峋。

父母也劝小艾回到家乡，一是休息陪伴家人，二则观望一下雨势以及城市改变的方向。小艾有些不甘心，虽然一直没有享受到这座城市的繁华热闹，但一直觉得离自己不远。虽然局里的生活很单调，但小艾觉得同在一个城市，自己也就不一样起来。

可是，城市是城市，工作是工作，自己是自己，城市永远不是衣裳，正如雨永远不会停一样。衣裳在自己心里，风吹不来，雨带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