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拯救90后脱发危机?
“抱歉!我来晚了。”
咖啡馆的双页木门被人猛然推开,搅浑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抬眼从电脑屏幕前将目光挪过去,只见盖爷浑身湿透,手上拎着的黑色长款雨衣似乎根本没起作用,发丝浸湿贴在耳鬓,雨渍藏匿在耳蜗。
我急忙起身接过他手里递过来的文件袋:“呀,我刚才不是打电话给你了,叫你雨停之后再送过来的吗······这么大雨,再说,这东西也不急。”
盖爷小心地将包裹在文件袋外面的塑料袋解开,团成一团塞进自己的口袋:“没事儿没事儿,昨天不是约好了吗?既然约好了,我肯定准时给您送来。”
我有些不好意思,给盖爷叫了杯热拿铁:“你先坐,我这就改好了。”
“哎。”盖爷在我对面的木椅上坐下,抿了抿额头的水滴。
我重新瘫坐在沙发椅中,迅速将文件夹中的资料取出来,在电脑上进行更新修改。
今天周末,原本是不上班的。
但我昨天惊喜地遇到了一个之前研究过的超级物种,补充了许多缺失的资料。
为了在归档前更新报告,只好打电话恳请值班的盖爷将旧报告送来这家距离研究院不远的咖啡馆。
可谁料到,我刚坐下没多久,天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虽是给盖爷打了电话,但也阻止不了他准时冒雨前来。
如今,这么守时的人已经不多了。
“你看,不是也有跟我一样的嘛。”
盖爷突然笑了笑,双手捧着温热的咖啡杯看向窗外。
我闻声停下手中的键盘,抬眼看去,只见对面街角的屋檐下飞来一只燕子,嘴里也不知衔着什么东西,抖了抖钻进角落。
我压低身子看过去,才发现那里有个泥筑的鸟窝,另一只乌黑油亮的燕子正等着对方的归来。
两只鸟儿亲昵蹭了蹭脑袋,如同迎接晚归的丈夫,一并钻入窝中。
“既然约定了要来,哪怕万水千山,也都得来。”盖爷似乎陷入回忆,没来头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端起手边的咖啡:“这是我国北方常见的楼燕,基本上秋冬季节就要准备迁徙至非洲或中南半岛过冬。
“这是在做离巢的准备了,估计雨一停,找个好天气就会上路。”
盖爷却是笑了笑:“迁徙······冒着生命危险飞这么大半个地球,也不知是图什么。”
我无所谓耸耸肩:“还能为什么,不过是寻个温暖的地方存活罢了。”
盖爷没有否认,却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咖啡杯,揣在怀里看向我:“可是晓博士,既然如此,那第二年开春,它们为何又要飞回来呢?”
我被这话问住,我不是什么动物学研究专家,自然不了解鸟类迁徙的轨迹和规律,只好摇摇头:“谁知道呢,或许是生物演化的本能,也可能是无法解释的行为生态。”
“那也可能是,这里有什么人在等他们。”
我按下鼠标的手突然停顿。
盖爷笑了笑:“这或许是候鸟需要用生命来践行的承诺吧。”
我默然不语,点击保存,将更新的研究报告上传到系统,随后才慢慢合上电脑,把旧文件重新装入文件袋中。
“所以晓博士,你约我来,是有什么事吗?”盖爷似乎终于放弃了关于候鸟迁徙的话题。
总是被看穿。在这个人的面前,我根本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的余地。
我清了清嗓子,用几乎被窗外雨声掩盖的音量开口:“那个······其实,我是想请你帮忙调查一件事情。”
“院长吗?”盖爷随口反问。
我不知道这个神秘的中年保安究竟知道多少事情,更不能理解他这样事不关己的旁观态度。
我定了定神,肯定点头。
盖爷推开面前的咖啡杯:“他具体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不见的?”
我从随身的包里摸出记事本,翻找着之前记录的线索:“一个月前,就在这家咖啡馆。”
盖爷站起身,换了张椅子,随后抬头看向窗外。
模糊的雨水在玻璃窗上滑出扭曲的轨迹,可就算如此也毫不耽误将对街的研究院看得一清二楚。
“他最后见的人,是你?”盖爷问道。
我点点头:“是,那天他突然打电话给我,把我从研究院里叫出来,说了些奇怪的话,然后就让我一个人回了办公室,他人就不见了。”
“什么奇怪的话?”
我没有回答,只是用沉默代替。
盖爷有些好笑地挠挠头:
“是这样啊晓博士,这人都失踪一个月了你都不报警,甚至一直想方设法掩盖这件事,还冒名顶替院长处理公务,光是这一点就很可疑了。
“事到如今,你还保持沉默,我真的有理由怀疑,是你绑架或杀害了院长。”
我点头:“所以你之前一直在跟踪我?”
盖爷随性一笑摇摇头:“这哪称得上跟踪啊,也就多注意你两眼罢了。要知道,和我退休前办案的时候相比,你这些拙劣的手法根本不算什么。”
没错。据说盖爷之前是刑警大队的骨干,后来出了事才提前退休。
也不知怎么想的,甘心到我们这里当个看大门的。
“可你发现了院长失踪的事情,也注意到了我的诡异,为什么不报警?”我反问。
盖爷低头沉思,随后决然抬眼:“院长究竟是什么人?”
我没想到盖爷的敏锐已经达到如此地步,一时间仿佛被人揪住了胸腔中震颤的心脏。
“失踪这么久都没有人报警,那么他的亲人朋友在哪里?
“况且,我来研究院这么久了,身边都没有人知道院长他究竟姓甚名谁、年龄籍贯、电话地址,这些最基本的资料,统统都是空白。
“晓博士,不是我夸张,有的时候我甚至以为,咱们研究院里,根本就没有院长这个人。”
我直冒冷汗。
“要不是失踪前我还常在监控频道里看到他,我真的······”盖爷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站起身将电脑抱在怀里,“这件事我还没有搞清楚,今天贸然跟你说这些,抱歉了。”说着,我转身便要走。
“你别再逃避了,没用的。”盖爷转身冲正要推门的我说道,“还有,记得撑伞。”
我仓皇逃入雨中。
我妄图寻求战友,到头来却发现,身边只有敌人。
这世上只有我和他才知道这件事,如今他消失不见,只剩我孤军奋战,这样的压力和孤独总让我万分焦虑。
我回到装修好的房子里泡了个热水澡,裹紧了浴袍将头发吹干。
“啧。”一抓,头发掉了一大把。
我清理好浴室地板上掉落的发丝,这才无力地躺在了床上。
重新装潢过的房间里没有一丝他的痕迹。他喜欢的颜色,他喜欢的落地窗,他喜欢的挂毯,甚至是冰箱里他喜欢的干姜水,统统没有了。
就如同他未曾来过这个世界。
我抬起手,轻轻拉开床头的抽屉,从那里摸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
合影上的我和他笑得灿烂,手指上那一对儿婚戒在加州刺眼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等我。
这是他给我留下的最后两个字。
既然约定好了,那么哪怕万水千山,也都得来。
可我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去,只听得第二天一早闹铃的响声。新的一周,总算是来了。
热热闹闹的前台小妹仍旧热情给我打招呼;推开办公室的门,尧尧已经帮我打包了三明治当早餐,甚至贴心地在微波炉里加热过;保洁王某正在走廊拖地,一脸怨念。
“怎么了?”我把三明治的包装丢进垃圾桶。
保洁摇摇头叹了口气:“真是的,最近是换季还是怎么着,研究院地上到处都是头发。”
我想起昨天洗澡时收拾出来的一大团脱发,点头附和:“是,我最近掉头发也掉得厉害。”
“啊,晓博士你也该注意保养啦,现在90后都迎来了脱发危机,可要小心你的发际线咯。”尧尧停下手里的工作,探头过来。
我摇摇头:“90后?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跟我讲什么养生?”
“可是晓博士你应该年纪也不大吧?”保洁王某直起身子,放下手中的墩布。
我疑惑地看向他。
“记得我有一次在洗手间捡了你的钥匙包,上面挂着个卡通大头贴框。大头贴这种东西,太暴露年龄了。”保洁王某咧嘴笑了笑。
我怔住。
“啊?晓博士难道也是90后?让我看看大头贴呗,是不是跟男朋友的合影?”尧尧坏笑着站起身冲我走过来。
保洁王某却是故作神秘:“那大头贴确实是张合影,尧尧,你猜那是晓博士和谁?”
我冷汗直冒。
尧尧被吸引过来,作势就要往我白大褂的口袋里看。
我急忙后退一步:“那不是你们院长!”
两人都愣住。
“明明就是······”保洁王某嘀咕道。
“还有,我是89年的,不是90后。”我匆匆丢下这句话,转身走进档案室。
我缩在档案室尽头的角落里,无声蹲下。随后摸出口袋里的钥匙包,将那已经模糊的大头贴取出来紧紧攥在手里。
我没有说谎,这上面跟我合影的人,的确不是院长。
这是我的丈夫。不,我的亡夫。
我长舒一口气,随手捋了捋耳鬓的长发,又带下来几根粗细不一的发丝。
我有些烦躁,将这些脱落的头发拿在手里把玩,恶作剧般将它们系成蝴蝶结,然后穿过自己的无名指。
要是照这样脱发下去,我迟早得变成秃子不可。
等等······不对!我脱发如此严重,可就算如此,到现在为止我的发量仍旧没有任何的变化,扎起马尾来一直是用同样的皮筋缠三圈。
就算是新的头发长出来,生长速度也追不上这样脱发的频率。
我急忙站起身打开档案室头顶的探灯,将这几根头发放在白色长桌上,随后从口袋里拿出随身带着的放大镜。
几根长发粗细不一,颜色深浅也能很好区分出来。
颜色深浅······我忽然愣住。
这几根浅色的头发,是我三个月前的头发!
我原本的发色是纯正的黑色,三个月前,我曾尝试将它们染成了浅棕色。后来觉得不太适合,就又重新染回了黑色。
可是事到如今,为什么仍旧有浅棕色的头发停留在我的脑袋上?
染发剂有问题?我急忙拿镊子夹起这几根头发,转身回了实验室。
“尧尧,去爱美丽理发店要点染发剂的样本回来!”
“啊?”尧尧停下手里的试验,疑惑地看向我。
“浅棕色,色号应该是143,你就说是三个月前一个叫晓的人染的。”我迅速开启仪器吩咐道。
“哦哦,知道了。”尧尧没多过问,拎了包就迅速出门。
在等待尧尧的时候,我将发丝进行了DNA检测。而后又把尧尧带回来的染发剂取样进行比对,果真证实了我的推论:
这几根浅棕色的长发,不是别人的,正是我三个月前的头发,就连上面残留的染发剂成分也和我当时用的一模一样。
那么问题来了,我三个月前的头发,为什么如今又重新出现在我的脑袋上?然后又一次被我无意扯下来?
是我染回黑色时着色不彻底,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我将这几根头发装入透明的培养箱,恒温保存,并且开启了监控设备。
“是新的物种吗?”尧尧凑过来上下打量,“这不就是普通的头发吗?啊,说起来,我最近脱发也厉害,睡一觉起来,枕头上都是呢。”
我挑眉:“那你掉了这么多头发,发量有什么变化吗?”
尧尧想了想,抬手握了一把胸前的长发,摇摇头:“没有哎,感觉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这就对了。”我点头,“脱发如此严重,可发量却保持不变。而且,我三个月前的头发如今又回到了我的头上,这说明什么?”
尧尧瞠目结舌:“你是说,我们之前脱落的头发,过段时间还会重新回到我们头上?”
“有可能,毕竟,健康成年人头发每天生长0.3-0.4毫米,一个月大约生长1厘米左右,而冬季头发的生长速度会比夏季慢一些。
“照这么算,如果不是之前脱落的头发又重新回来,单凭新生的头发,是不可能维持发量不变的。”
尧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是······晓博士你怎么知道它们是活的物种?”
我脑海里忽然闪出盖爷昨天跟我讲过的话,于是我笑了笑问道:“你知道候鸟为什么迁徙吗?”
“哎?”尧尧一脸茫然。
“那你知道,候鸟周期规律地迁徙,又是为何准时归来吗?”
尧尧更加不解。
我笃定地看向恒温箱:“或许,是这里有人在等它。”
经过两个月的监控观察,终于,在某天夜里,恒温箱里的头发移动了。
我和尧尧惊讶地盯着监控屏幕里的画面,那几根浅棕色的头发如同蚯蚓般缓慢蠕动,试图爬向恒温箱顶部的盖子。
我之前在那里留了缝隙,果不其然,它们沿着那条细缝爬出了恒温箱,从桌子的角落飘落,最后爬进了地板的砖缝,消失不见。
“去······去哪里了?”尧尧问道。
我点点头:“不知道,但最终,一定会回来的。”
我之前在那几根发丝上做了标记。从那天起,我每天回家都会在镜子前检查自己的头发,看是否有这些带有标记的头发出现。
终于在一周后,我的耳鬓处,出现了我熟悉的标记。
我轻轻扯了扯这几根浅棕色头发,牢固而坚韧。
“是新的物种,不是普通的头发。”我站在实验室讲台上说道,“后来我又做了全面的成分分析,发现这些能重新回到头上的头发和普通的发丝有本质上的区别。
“至于它为什么能检测出我的DNA,我目前给出的解释是,它是靠食用我的皮脂来维持生命的,所以才会有了我的印记。
“同理,这些新物种一旦寄生在某个人身上,就会复制宿主的基因链。就算因为环境变化甚至染发烫发等原因脱落,在一段时间后,也一定会重新回到宿主身上,而不会去其他地方。
“如同迁徙的候鸟,就算是万水千山,也会准时抵达。”
尧尧点头记录:“那,晓博士,这个新的物种该怎么命名呢?”
我低头思忖片刻,答道:“迁徙丝。”
没错,你说你会回来,那么,我就安心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