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痛离婚指南
老方感到自己与王璐的婚姻走到尽头了。
在一起不超过十分钟，准得火星撞地球。每次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她话语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他就跟着炸了。两人再也无法平心静气地沟通。平时上班倒好，各忙各的，回家监督儿子佩佩读书做作业，到十来点，洗洗睡下，平安无事。
一到周末或节假日，不吵个三回五回的难以收场。几年下来，两人皆是疲惫不堪，痛苦异常。
每次吵完后，老方便在心里盘算离婚的事，有时一天琢磨不下一百次。他相信王璐也一样。核心问题无非是孩子和财产。佩佩小学四年级，倘要像别人说的熬到高考，还有漫长的七八年，老方想，说不定没熬出头，自己先就会跳了楼。至于财产方面，这几年王璐赚得比他多，因此说话气更粗，一吵架便让他滚蛋，离也行，净身出户。
怎么说来，离婚都是一场丑陋家庭大战。他还记得小姨子要结婚时，王璐、她娘以及准新娘视频会议，出谋划策，如何让她掌握核心话语权、掌握财政大权，如何应付未来婆婆等等，万一离婚，如何分到更多财产。老方当时心里极不痛快，这也算婚礼礼单？太丑陋了。
结婚十来年，老方经常在脑中冒出来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结婚？古来便是如此？要繁衍后代？父母要求？性需要？还是需有人搭伙过日子？
老方小时，父母经常吵架，母亲经常眼泪婆娑的。村里其家也大同小异，一年总有两三个喝农药的。他目睹过许多痛苦的婚姻。
这两年，大学同学聚会，聊起来，某某又离了。有一阵子，相熟的朋友见面寒暄，第一句便问：还没离呢！
在一次大吵之后，佩佩冷静地对他们说：你们离吧，别拿我当借口。我同学也有父母离婚的，过得挺好。
二人一愣。是呀，现在孩子不比他们小时，见多识广了。再说，离异家庭也挺常见的，孩子未必受歧视。
老方有个高中同学做情感咨询的，两口子大学都是心理专业。线上公众号，线下有咨询室。做得风风火火的，一年不少赚。前几年，两个家庭来往比较多。
老方把火气压下来，说：我再也不想吵了，也不想因为离婚搞得跟仇人似的。我们去找老秦吧。
王璐沉默了许久，点点头。
老秦在一个繁华地带的写字楼租了两间办公室。典型的夫妻店，外加三四个员工。
到后，老秦两口子各自接待。
怎么闹到这步了，以前你们不是挺好吗？老秦给他倒了杯水，问道。这位老同学看上去神采飞扬，想必诸事顺心。
老方叹了口气：在外面该演不还得演么？早就到了这一步了，只不过一直熬着。
演，演！老秦喃喃道：老同学，虽然我算是专业人士，但凡有一丝挽回的可能，尽量不离。
老方摇了摇头：我一秒钟不能忍。。
老秦：你们两个又多久没有独处？
很久！
夫妻生活呢
很少，几乎没有！
有没有起过打人的念头？
有！
老秦摘下眼镜，用擦布擦了几把，望着老方道：那的确没必要勉强过下去了。
孩子怎么办？财产怎么处理？
这不找你们来了么？
老秦：你的底线！
老方：孩子就一个，怎么都是疼他。跟我跟她都行。财产主要是房，北京两套，外地她投了几套不清楚。我赚的少，不想争。小点远点那套归我，其余全部归她！
老秦站起来，带上眼镜：我去换张婷过来。看她跟王璐谈了什么。
张婷进来便取笑他：老方，你看上哪个小姑娘了，不要咱王姐了，王姐多能干，你到哪儿再能找这么好的。
老方叹气：我也不知道，你是专业人士，帮我分析分析。
两个聊了几句闲话。
张婷：王姐很在意你是不是再找？将来财产一定要留给佩佩。
老方：我刚从一个套里出来，怎么可能再去钻进另一个套？
张婷：解套？你这样理解婚姻！
老方苦笑，不说话。
在老秦夫妇苦口婆心的调解下下，老方和王璐达成达成离婚协议。签字画押做公证。再请假去民政局办了手续。
老方提了两个包搬到回龙观的小房子里。周末，除了陪陪儿子，老方恢复了十年前部分单身生活，跑步、读书、吟诗、打球。颇为自在，脸上再看不出那份往常的苦大仇深来。气色渐红润，见人也笑吟吟的。
老秦隔三差五找他喝酒。有一次酒后，老秦笑道：哎，老方，知道么？你跟王璐离婚启发了我一个业务方向，肯定会火，可以干掉离婚律师。你看我写了一个指南，叫无痛离婚指南。说着，把手机递给老方。
老方摆摆手：唉，不看不看，我一听这两个字就头疼。
过了几天，老方正在开会，老秦打来电话，老方，忽然烦得很，你过来陪我喝两杯。
老方请假赶过去，到一个小酒馆，下午四五点钟，没几个人。老秦独占一桌，点了一桌子菜，独酌。老方赶过去一看，老秦鼻青脸肿的。
怎么了，跟谁呀？
老秦一口干掉杯中酒，啪地一撙酒杯：还有谁？张婷这个泼妇，我忍她不是一年两年了！每次吵架就上手。
老方诧异：你们都是专业人员呀！给别人上课的呀！
老秦：您记得我问你的三个问题么，我跟你的答案一模一样。我早就想离了，一方面因为生意，一方面因为孩子。我他妈的没有你的这份勇气！
老方惊愕的半天缓不过来。在人前的恩爱都是在演戏？！
老秦咬牙切齿地说：我下定决心了，这回非跟她离了，官司打到底，每年几百万的生意不要了。
周末，年轻同事结婚。晚上老方去酒店参加婚礼。跟一桌同事说说笑笑。司仪忽而喊他上台讲话。说新郎感谢他手把手教了很多东西。
老方没准备，硬着头皮登台，说了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百年好合等吉利话。
散席后，坐地铁出来，离家两三里，路上行人稀少。老方拖着长长影子踟躇独行。
忽然想起一首歌来，便低声吟唱起来：
越过山丘，虽然已白了头
喋喋不休，时不我予的哀愁
还未如愿见着不朽，就把自己先搞丢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喋喋不休，再也唤不回了温柔。
….
唱着，树影里影绰绰依稀一个年轻女人在立在那里浅笑，老方一证，以为时光倒流，这不是年轻时的王璐吗，揉揉眼睛，眼角竟然湿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