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皖南插队记(六、养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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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
第二年,盛夏。
正是“双抢”紧张季节,通往公社的板车路两边,一堆一堆的稻草连绵,在烈日暴晒下蒸发出青涩草味。已经放水耕耘过的水田边上,凌乱的鞋子和整齐待插的秧苗混杂在一起。插秧的老乡时不时直起腰来擦汗休息片刻,看着路上一个大热天不戴草帽的挑担人匆匆而行。
兔子今天没有出工,因为米吃完了。昨天跟队里称了70斤稻谷,却听说大队里的轧米机坏了,只有到公社去轧米,来回五十多里路,大热天够呛的。于是今天起个大早,趁凉快赶路,等到太阳出山才发现草帽忘记带了,只得把毛巾往头上一扎,颇像武工队。还未走到公社,已经大汗淋漓,衣服湿透,摘下毛巾擦汗,反而觉得头发透气凉快些,索性不扎毛巾了。
昨天到仓库去称谷,兔子要保管员给那种细长的晚稻,这稻谷仓库里已不多了,烧出饭来近似透明,既有糯米的糯性,又有大米的韧劲,十分好吃,没有菜兔子也能吃下一碗。可惜的是这晚稻品种产量低,收割时非常毛人,烧饭也不涨锅,所以队里决定以后不种了,兔子直叫可惜。
刚到生产队的时候,队里给兔子他们一箩筐米,以后都是给稻谷自己去轧。烧饭的时候,兔子他们把脸盆往箩筐里一插,舀出多少烧多少。
二个月后一天晚上,队长会计保管员登门算帐来了。队长先开口:“你们学生口粮,政府规定是37斤大米,队里保证给的,但你们也不能放开肚子吃啊。我们社员一天一斤都不到。你们知道这二个月吃了多少吗?”保管员摊开账本,挪到煤油灯下,望了学生一眼说:“某月某日称多少,某月某日称多少,总共多少多少,折成大米,你们每人每月吃了65斤大米。”
会计接着说:“你们吃多少,都是预支的,到年底结算。你们到我们这里来,除了米按政府规定的给你们,其他的都和我们社员一样。菜油我们去年每人一年只有6两,今年也是这个标准,另外还有一斤半棉籽油,你们随便什么时候去仓库去领。”
兔子他们听了如此一番话,好久才回过神来。只得说以前不知道,超过的就算了。以后计划吃饭,每月不会超过37斤口粮了。
第二天找个茶杯借来称,量米下锅,烧好饭揭开锅盖一看,只有这点饭啊,每餐四两饭只有一蓝边碗,吃下去只够安慰安慰刚才还在“咕咕”叫的肚子。量米下锅一直坚持到兔子他们离开生产队。
老乡看到兔子他们每次轧米带回来的米糠堆在那里,都说,你们学生也养头猪啊,把烧饭时舀出的米汤和糠一拌,给猪吃,很方便的。四人商量后觉得也是,米糠是现成的,至于猪草怎么办,以后再讲吧。于是托人从外面买来几斤重的猪崽,开始养猪了。
猪小好办,米汤拌糠,随便割几把猪草就打发过去了。渐渐的,小猪长大了,胃口也越来越大,厨房那几块板已经拦不住它。小猪吃完了桶里的正餐,没吃饱,冲着人直叫,见没人理它,自讨没趣,就自谋生路一步三回头朝外跑,被训斥了几次后,觉得并不严厉,就放大胆子到处溜达。
老乡的猪和鸡都是圈养的,如果不小心跑出来吃了庄稼要赔的。兔子他们这只小猪命好,屋后的那块稻田成了小猪的乐园,青苗比猪草好吃多了,等到谷子灌浆,小猪更吃得不亦乐乎,吃饱了就在田里打瞌睡,还直奇怪,怎么不见有其它猪兄猪弟来享受,太冷清了。
队干部见此情况,来说过几次,也是白说,不见得叫学生去盖一个猪圈,猪那么大了,谁去割猪草喂它,不出工干活就没有工分。
其他老乡并不埋怨,每次来看到猪只是称赞,说,这猪养的好,100斤刚出头,这肉现在吃最嫩最好吃了,再长大肉就老了。直说得肚里没油水的兔子他们动了心,再说这猪吃庄稼吃到现在早就不好意思了。于是选定一天,叫来杀猪的,在门前将猪翻倒扎住四蹄,兔子他们回屋里不忍看。等猪叫声消失,杀猪的问肉怎么分时,才出来料理,许多老乡已经等待多时。结果留下了猪腿下水和几块肋条,其余肉分给老乡记下帐,待以后老乡家杀猪再还。
百把斤放养的猪肉确实又鲜又嫩,以后老乡家杀猪还来的大猪肉味道差多了。
肉如果太嫩又不好吃了,那年冬天来了二个不认识的客人,是其他公社的合肥知青。兔子他们拿出所有的东西招待远道来客,合肥知青能说会道,天南海北乱吹一通,当晚挤在一起住下。
第二天下午,一个合肥知青邀请到他们公社那里去玩,反正现在是农闲,兔子与另外一个插兄跟着他去了。走了二个小时天快黑了,合肥知青叫兔子二人从大路继续向前走,他要走小路从那个村子穿过去。兔子二人也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顺大路走下去。
在朦胧夜色中,看见合肥知青从村子走出来,循小路走上大路与兔子二人会合,手上却多了两样东西。合肥知青见兔子二人奇怪,淡淡一笑说,我要招待你们,刚才在村子里,找了根长竹竿,从老乡的屋檐下挑下二只用稻草包扎的风鸡。兔子二人听说一惊,不由得频频回头向村子方向看,生怕有人追出来,脚下走得更快了。
合肥知青领兔子二人到了另外一个合肥知青点,进门便说,我带上海客人来了,你们有什么好吃的拿出来。屋里二个知青见这位大哥带人来了,赶快站起说,正好,今天队里一头母牛难产,牛崽到现在还没生下来,估计牛崽保不住了,我们去看看。众人来到牛棚边上,汽灯把现场照得通亮,母牛保住了,牛崽刚生下来但已经死了,一些老乡围在那里正在分牛肉。
那二个合肥知青大声说,我们来客人了,让我们先拿。说罢,挤身进去,捧起一块称好的肉就走。回到屋里三个合肥知青分工,洗的洗,烧的烧,忙了个把小时,饭菜都好了。
那天晚餐够丰盛的,五个人一只风鸡(另一只那位时迁要带走的),一大块牛崽肉。兔子觉得这牛崽肉太嫩了不好吃,或许也有受刚才看到的场面影响。
兔子只吃过一回田鸡,以后就一直不吃田鸡了,原因是看到杀田鸡太残酷。那是一天晚上实在没有菜吃,二个插兄收工回来空着肚子,拿手电到田埂上好不容易捉了几只田鸡回来,兔子负责烧火,大家一番折腾,烧好上桌,兔子吃了几块,味道鲜啊。第二天插兄又捉了几只回来,兔子去看他们怎样杀洗,不料看到他们不杀死田鸡就剥皮时,兔子一阵反胃,赶快离开。从此再饿也不吃田鸡。
兔子觉得知青插队生活比老乡还苦,老乡家里男女老少,吃饭能匀点,衣有人洗,饭有人烧,菜地有人照料。老乡收工回家,把澡一洗,换身干净衣服,坐下等着吃饭,已经变老爷了。兔子他们收工回来先要淘米烧饭,等到退火焖饭的时候,要好的几个老乡已经吃好饭晃荡过来,坐下闲聊看兔子他们忙碌。
饭焖好后,分四碗盛好,菜地里如有菜就烧一个,没有就算。锅洗刷干净接下去再烧洗澡水。等吃好晚饭洗完澡,已经十点多。一年二斤多植物油早就吃完,平时用猪油点缀已经算开荤。最多的时候是放点水当作是油来炒菜,好在肚子饿新米好吃,菜难吃也无所谓。
队里几个特别有同情心的老乡,会断断续续送些酸豆角腌菜来,还有野栗子做的黑豆腐。有时实在没有菜吃了,兔子他们就摘些南瓜叶子下面的茎杆,撕去皮加野葱加盐炒,也能下饭。冬天,队里在空闲的几块田里种萝卜,兔子他们就顾不上正当不正当,趁没人的时候隔着间距挖,萝卜根叶都能吃,又可以撑过几天。老乡其实也知道,都不说罢了。
烧柴是个大问题,队里给的一点柴早就烧完了。正在发愁,遇上队里盖队屋,老乡砍来许多树,刨下的树皮,锯断的零料,砍修的木屑,全让兔子他们兴高采烈地搬回来,晒干后特别好烧,足足解决了一年多的烧柴问题。老乡们虽然眼热,但谁拿都摆不平,只有归学生大家都没话说。等到这些柴烧完了,兔子看到房间上面搁了许久没人过问长长的细树干,就一根一根拿来烧火。
终于所有能拿的都烧完了,兔子开始第一次砍柴,借来两头尖的冲担,问清方向,慢慢爬上允许砍伐的柴山,低处的柴早就砍光了,越爬越高,还是找不到胳膊粗的柴,砍细的不经烧还对不起爬的那么多路,真不知道老乡他们到什么地方去砍的。结果还是绕到保护树林的边缘,在禁区里砍了些粗的,再割几根藤条扎紧,磕磕碰碰挑下山。这劳动成果还没有烧完,兔子也离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