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城池,我愿输天下
我不懂历史,从小心里的恐惧感使我刻意远离了历史,也让历史成绩成为我的死穴。可这并不影响我对研究历史人物的敬仰,包括我的历史老师。
人生之路不会漫漫无期,所以我认为即使我要走的路很短终有一天也会成为历史。我没有能力杜撰他人的历程,但我有耐心经营我的历史。还有存活在我身边的对我很重要的人的轨迹。
我知道我会迷恋于严肃而稳重的少年,知道我会用活着的大部分时间去撰写我与他的相遇,把他从少年写到老年。
只是我有更重要的人儿要入住我的心海,她即将成为我必读必藏的历史传记。我承认我独爱这段历史,把生命的印记烙在我心上的人。剖析我的灵魂深处,最爱之人永远是那个苍老的背影。
她被带离大山,无论我觉得大山会用多么深沉的表情挽留她。她被姑姑接走,我以发疯的速度冲到车站送她。搀着她,我有一种想捧在手心的冲动,可更多的是酸楚之情吞噬了我。生平第一次想把一个人从那辆大巴上截获占为己有,却眼睁睁的看着车子启动迫使我亲自放开了握紧的手。
我从包里掏出零钱,买了面包与乳酸菌奶作为送别的礼物。她坐在车的前位,靠着窗,眼睛时不时朝车窗外瞄视。感觉那个样子像极了坐在大巴车上的我,我亦独爱靠窗沉思。害怕眼泪不知分寸的掉下来失了仅有的一点风度,我只好拆开食物的包装,硬塞一块给她。她一开始是拒绝的,后来双手接住了它,接着在我的催促下送到了嘴里。那时我才发觉就连嚼面包她也显得异常艰难,顿时那种松软甜美的味道成为最大的讽刺直勾勾穿透我的心脏。
我抬起头努力把跃跃欲试的眼泪挤回去,从塑料袋里拿出那瓶乳酸菌拧开来让她吮吸一口。显然她是无比享受的,在这个世界上最疼她的人是我,尽管我一无所有,没有办法使她安享晚年。
瓶子里的乳酸菌溢了出来,座位立马现出一坨湿痕。她很是心疼,我赶紧拿过瓶子来重新拧紧它,是她没有拧好它,她的手亦没有以前的力量。我的心被狠狠戳了一下,为什么我会这样轻而易举为这些琐事动心而掉眼泪。
车子里的人都羡慕的望着我们,并对她说些好听的话。我看着那张沧桑的脸庞忽而开出一大朵古老的花儿,打着幸福的光晕,一圈一圈绕到她的心窝里。兴许,她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逢人夸我的时候。而我最难过的也恰是她逢人夸我的时候。谁都不懂,真的不懂她给我的迁就练就了我漂流的一颗倔强的心。
我把梦想划分为无数个细小的点,然后每次回老家,都逮着一夜的机会慢慢说给她听。直到她的呼噜声在我耳畔响起,我才肯罢手住口。待我也将闭目养神时,天已渐渐发亮。我恼羞成怒于自己的天方夜谭,猛拉厚实的被窝重重遮蔽我的身躯,以防我那开始稍觉羞怯的心儿经不住脸上火辣的灼烧而失声痛哭。只是她从不为我的异想天开而害臊,在她眼里我是能跑天下的人,甚是得天下的主。而在我眼里,她就是养育这位主的功臣。怪不得骨子里我会很自傲也自负,原来上帝派了一个给我肆无忌惮的胆量的英雄。
我们是无话不谈的“闺蜜”,尽管我很鄙视她的某些见解和俗的掉牙的故事。也许故事本身很好听,可她始终讲不出要我共鸣的那味儿。我会说些高深莫测的话儿假装和她讨论,她也连连点头表称赞。可当我回过头来问她究竟刚才所说是何意时,她微笑着说不知道。那笑,真是冗长。那话,真是醉了。
曾经我以为总会有一天我定背着她如当初她背着我,只是即使我们互换了角色,也无法僭越身份。在她眼里,我始终是小孩。或许晋升为长大了的小孩,我却没有了小时候的背她的那份勇气。不是害怕被压弯了腰,倒是怕能心算出她的具体重量猛然减轻许多的事实。
我哭过许多次,好多次都是站在她的身后看她蹒跚离去的时候。最为撕心裂肺的一次,是我初中毕业,当我坐着拖拉机离开呆了三年的异乡时她没有坐上那辆车,而是在车碾过的马路上一步一步走着。她的身影被拉的无限长亦如我的心被揪的无比疼。想起了我的语文老师尤其是韩悌莉老师曾无数次开导我说,怎么总会写些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作文。我答不上来为什么,只是我知道为什么。就像每次作文大赛或演讲比赛我都会得第一名一样是我的心里话征服了评委,而不是眼泪。韩老师送了我一支带有验钞器的胖胖的钢笔,笔身上刻了八荣八耻的字样。从那时候起,我就打算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会写心里话。。。时隔这么久,直至去年高中毕业,我站在一家理发店的窗口处望见了韩老师正迎面走来,她还是那么苗条,长发飘飘。我内心狂澜汹涌澎湃,却始终没有走出去拦住她……怕她失望,我没有绘出最精彩的青春。
历史一页页翻过,记得小时候忘了在哪里看到一句话并把它深深记住:对一个作家最好的训练就是有一个不快乐的童年。自始至终我只想到了不快乐的童年,而不敢正视作家二字。我做过太过疯狂的举动,比如考试时只署洋里洋气的笔名司徒雪婧,而后一场风波平息后得来李建国老师竖起的大拇指。再比如为了惩罚冒用我心爱的第一个笔名的一同学,我想出让全班同学投票决定的想法,也灭灭她找来高年级女同学在我教室提板凳试图威胁我的威风。最后矛盾激化为滥用权利的问题。我被班主任批评为一己之私而滥用班长职权,损害公物。。。陈年往事不堪回首,只是记着班主任说的两句话,一句为:你母亲给你起的名字就是最好听的。另一句为:踏踏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学习。小伙伴们老师们都说我有作家的潜质,可只有我觉察到那其中不能言说的痛楚,使人身心俱疲。
其实我很庆幸,听了班主任的话。到了后来,不管是她盗用了我第一个笔名“司徒雪婧”,还是另一个她盗用了我第二个笔名“依璐婧琳”,还是我放弃了前两个改用为“诺漫”,我都没有觉得它们比“天存”更好听。(令人尴尬的是,现在的笔名叫伯忛)因为我始终不是作家,没必要计较这些。
她的付出是我日记里的主宰,我的感激是我作文里的素材。从一开始我要去感谢那么多的人,包括刚入学就要求我坚持记日记的老师,记得那个老师给了我人生中第一次作编辑的机会,尽管是在小学。
我渐渐会写了些文字,而那一位位人物形象却已成为历史被雕塑在我的记忆深处。我写满了感动,关于情不自禁就会想起的人。只是我尤爱没有任何学问的她,现如今已白发苍苍,却也熠熠生辉。
她若城池,我愿输天下只为留住她。只是她不是,我努力得到一方天空也是如此。还有我习惯书写为老人,而非奶奶。其实,她是教会我守护城池的恩师,如那一个个老师,每次于我,都那么掷地有声。
我的老人,愿您为一方城池,而我是夜夜陪伴您的月光。撒我一片温柔,只为今生您给我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