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少年的咏叹调2.4.4感官符号

“写得规矩些。”站在孙绪真身旁的刘德华建议他去多看看《高中生优秀作文100篇》，学习学习模范作文。事实上，模范作文已经占领了周记本，早已被学生抄袭得差不多了。“写得规矩些。”他又说了一遍。

现在，不仅是穆芷善和翁予韶把孙绪真当成崇拜的偶像，就连平时没多少交际的人也有了接触的机会。或许是看准了孙绪真独自在座位里，田坤和杨帆推搡着走过来。

“孙绪真，”田坤嬉笑着口齿不清地说，“你作文写得很好嚯？”

“呃，还好。”孙绪真依旧话语平淡。

“文章可是登了报的，当然是写得好！”杨帆拍着同伴的肩膀，“哪是我们这种人看得懂的，哈哈哈哈！”

“那个，能帮我一个忙吗？”田坤乞求着，同伴则窘迫地抓绕头皮。

“什么事？”

“帮我写一下检讨书。”

“嗯？”

“我不知道该怎么写。”

“如果是格式的话……”

“不是。”他苍蝇似地搓揉双手，“我是不知道到该怎么用笔写。”

当一个出口成脏，说话全靠本能的人需要用上笔进行文字表达时，大脑的某些基本机能已经丧失。孙绪真想不到拒绝的借口，也不忍心看到他这番模样。心里明白，今天应该是上交检讨书的最后期限，否则对方也不会如此焦虑。如果只是一篇检讨书便能免去雷振铭的责难，这倒是可以的。但他们当初又是怎样对待丁裕家的呢，霸凌他，欺辱他，用尽一切形式的暴力去对待他。成年人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学校不是游乐园。田坤和杨帆当然能够感应到孙绪真的立场，没有人愿意搭理校园的混世魔王，可又能向谁求救呢？他们褪去骄横放肆的自尊，也就在这时候才意识到同学这层关系所带来的意义。这样的表情孙绪真已经见过太多次，最终，他答应了。这事对孙绪真而言是微不足道的，但他无法判定自己是否在做正确的事，也许明天这两人就会疮好忘痛。

“首先，”孙绪真提起钢笔，语调舒缓地说，“你得告诉我是犯了什么事，还有要交给谁。”

“前几天在厕所抽烟被典狱长逮了，更严重的是——”田坤看了眼杨帆，“我们在体育馆后面拉人打架也被抓个正着，但并没有真的干起来。”

“和谁？”

“十六班。”

这就是问题严重性的所在了，十六班和典狱长。“不止你们两个是吗？”孙幼真问。

“还有卢释腾。”

“他不用写检讨吗？”

“花姐帮他写，”杨帆接过话不满地说，“肯定又要把事情推到我们身上。”

“都是哥们儿嘛。”田坤嬉笑着说。

“是哥们儿他怎么不扛？”杨帆露出凶恶的表情。

“那每次喝酒唱歌的时候，你还不是一分钱不出地跟着去了。”

“所有，我们就该当替死鬼是不是，那干嘛不把检讨书也帮我们写了啊？”

“花姐本来是不让去的嘛，出了事当然也不管。本来是我们三个人都要来的，结果花姐一听要找孙绪真就又要帮卢释腾写了。”

“这女的，谁知道她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在他们的言语里，柳宫花总是那么的陌生。她非常漂亮，身材也是超出同龄人的丰满，也很懂得吸引众人的目光。像个电影明星，作为校园的风云人物而备受师生瞩目，他们应该是特别享受的。和卢释腾一样，他们说的话总是对的，因此可以肆意妄为地批判其他学生。有一次，翁予韶甚至告诉穆芷善梦见自己在梦里被卢释腾和柳宫花无情地嘲笑，说他们见过又丑又蠢的巨人，但没见过这么丑这么蠢的女巨人。而这句话恰好被旁边的柳宫花听见了，但她一言不发，只是脸色苍白地离开了。

为了不露出破绽，在陈述基本事实的前提下，孙幼真还根据当事人的性格特点编写了几句煽情的话。这俨然是一副自知罪孽深重，决心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模样。他忍受着对自己文字的反感，绞尽脑汁地完成了两份检讨书的编写。田坤激动万分地抱住孙绪真还握着笔杆的右手，拍着肩膀称兄道弟。费去九牛二虎之力，孙绪真才从那只汗津津脏兮兮的右手里抽取出来，并再三嘱咐对方要重新誊写。

“以后要是有人敢惹你麻烦，”杨帆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本质，“报我的名字，我揍得他连亲妈都不认识。”

“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说。”田坤附和道。

“下节课又是那个老娘们儿的。”

孙绪真知道那个老娘们儿是指秦璐。听写错一个单词罚抄一百遍，一个短语二十遍，默写不合格的短文五遍，晚自习结束前交不了翻倍。接着，又发展为抄卷子和英语报。再后来，本人犯错同桌也要遭受牵连。这不是秦璐的要求，而是雷振铭的规定。为了贯彻那二十四字的班规，雷振铭的管辖范围触及各科作业和考试。不少学生为了能赶在最后期限上交罚抄的作业本，随时随地都在赶写。午睡的时间，语文课的时间，上厕所的时间……随时随地。秦璐得知后很是为难，她不得不在每一次听写前再给出几分钟的时间让同学们再看看，但即便是这样还是有人抄写到指头红肿。翁予韶不止一次因为抄不完单词而气哭，作为她的同桌，穆芷善也受到了适当的惩罚。穆芷善不仅毫无怨言，而且还帮着翁予韶抄写。有时候，她也发动孙绪真一起抄写那无穷无尽的英文单词。

“别这样说。”孙绪真把检讨书递给温启仁，脸部因缺乏表情而冷漠。

杨帆一愣，居然也结巴起来，“我只是说说，说说啊！雷管的规矩，秦老师也没办法……我也只是……也只是说说，说说啊……”

和穆芷善一样，孙绪真是打心底喜欢这个英语老师的，而翁予韶更能体会到这一点。罚抄的作业本大都是交给秦璐检查，虽然是写足了数量，但三个人不同的字迹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呢。穆芷善是最先想到这一点的，她很是担心，害怕会被雷振铭知道。她和孙绪真背着书包在英语办公室外面等着翁予韶，看着她破涕为笑的样子一天的学习压力也都烟消云散。

“秦老师让我保密的。”翁予韶欢天喜地跑过来，“让我在学习上多下些功夫。她一早就猜到是你们两个啦，还问我你们两个是不是一对来着。”

“才不是咧，”穆芷善大笑着说，“绪真喜欢的是班花，我们这样的女生他怎么看得上，对不对？”

“我们去吃冰淇淋吧。”孙绪真短促地说，自己一个人走在前面，任凭后面的两个女生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