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亭与太极拳
12年夏天,在北京出差,差不多定点住在白纸坊街,往南不远是大观园,印象中并没有去过。往东坐几个站公交车是陶然亭,常常有锻炼的中老年人出没。
那时候的工作是给运营商升级,工作时间常常是到凌晨,然后第二天快要中午的时候才去,空余时间在学一门叫贝壳(shell)的手艺。出差的生活单调而重复,对于我这种耐受力很强的人来说并不枯燥,只是熬夜时间久了,感觉身体状况衰退,睡眠也没那么好。
周末休息的时候,会在附近溜达一下,作为一个以宅见长的青年,感受这座城市似乎比逛景点来得更舒服。坐公交车或者走路,避开人多的地方,穿过胡同,或者在公园里看众人熙熙攘攘,如游走的群鱼,锻炼的人白衣飘荡,宛若仙鹤。北京很堵,然而有些小胡同却长直幽静,繁复的枝叶覆盖下,可以过一个在回忆中充满荫凉的夏天。
我是这样遇上我的师父的,在某个周末的清晨,我来到陶然亭,找到一波打太极的人,趁他们空闲,我走上前去,问一个戴平顶帽的老者,我是否可以跟他们一起锻炼,每天早晨来打太极?他很爽快地答应了,要我交200块钱,我便在他们这儿报了名。
后来才知道,这一波人,带领的主要有三个人,一个银发满头的婆婆资格最老,有师承,师承景建军,和她的女儿一起算是这儿的老师,听婆婆讲他们曾经在比赛中拿过奖。我报名的老者也很出众,但属于野路子,自己退休后在家看陈正雷的视频学的,虽然打得不错,终究有所偏差,所以这一波人里面找这位老伯指点的人并不多。
而他教授我最多,算是我的师父。
因为我没有基础,集体打拳我跟不上,师父热心得拉着我开小灶。教学很用心,是传统的师父带徒弟的方法,一招一式,一笔一划。我开始练身体紧,动作也很不规范,抬肩/架肘这些经错误常犯。师父也并没有不耐烦。
从起势,到金刚捣锥,到懒扎衣……,太极拳每一式的名字很美,叫六封四闭,叫高探马,叫野马分鬃,叫白鹤亮翅等等。
等我差不多完整地记下这些招式,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在那漫长又短暂的一个月中,留下的也仅有倏忽幻影或者片刻的言辞。有时下雨,我冒雨前往,前来锻炼的人少于平时,他们躲在檐廊里,边交谈边比划,神色淡然像生活在湖中的闲云。有时我的老师会让我练,挑错,我有些羞于在多人前展示,常常犯一些让自己脸红的错误。
那时候思想上有包袱,觉得艰难,已很少写作,常常茫然于黑夜与白昼之中的无常与痛苦,写下句子,如此消沉:
不去看与不去想,仿佛已经想好
离开这个地方,已经将油漆漆好树干
葬下夕阳,抬起头
看乌鸦飞海度日,影子埋在土里
影子不是燕子,我与在乌云下躲雨
而在不是影子,影子却躲不过燕子
燕子落在土里,燕子是纸做的还乡——
这么多年,我一直去看病
在胡同中看春夏之交,公交车疾驰
留下很多张脸孔,白色污水流过被梦侵蚀
的水泥地面,参加葬礼的人在天空排队
从南方来住的风渐渐变暖,寻了旧址住下
空中有很多隔年的叶子,往事落下
而流云伴着灰尘前行,寂寞并不是空
寂寞是石头,撂在家里咳血
2012年6月
之后我便离开了北京,在后来在厦门或着银川的出差岁月中,我也经常温习我的师父教给我的太极拳,后来,也就不怎么练了。前几天想起这段时光,像空中的流星一闪而过,我很喜欢他们,只是离开时,我并没有向他们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