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我说道，“爸爸，你走吧。”他望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望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这是朱自清的散文《背影》中关于他父亲的描写，我每每读起这篇文章也会想起我的父亲，想起他高大的身影，想起他在深夜骑着单车送我去看医生，想起我年少时骑在他头上的样子，想起他对我说过的话……念及父亲过往的种种，不觉让我潸然泪下。

是的，我的父亲已经去世有十多年了，父亲去世那一年，是我读高三的哪一年。

父亲在家中排行老二，父亲生长于乡下农村，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父亲的性格比较内敛，平常话也不多，父亲不喝酒也不抽烟，也许是受父亲影响，我也没有抽烟喝酒的习惯。

小时候，我是跟着奶奶在乡下居住，那时候我不知道父亲和母亲去哪里了，他们只是有时候会回来看看我和姐姐，而母亲每次回来我都会紧紧跟着她，生怕她走了后就再也不回来了。直到6岁那年，我们一家才从农村搬到县城，那时候父母在县城建了房子，做着客运生意，一家人生活还算过得去。

我和父亲其实是有隔阂的，这种隔阂是很多原因造成的，我其实很少和他交流，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代沟吧。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很严肃的，很凶的。而且自己小时候又顽皮，常常被他打，加上自己性格也倔，很多时候也不听他的劝告，所以我不太敢和他说话。因为我很怕他，就连那次小时候我太过顽皮，从自行车上摔下来，左手直接骨折了，我也认为父亲对我也是责备多过关心。但是其实父亲是很关心我和姐姐的，只是他不善于表达而已。那时候的我性格也比较内向，我基本什么事都不和父母说，因此父子之间的交流也比较少。

父亲长得很高，身体很好，我还记得他最爱吃的菜是慈姑，不过父亲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喜欢吃隔夜粥，至于原因，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就是喜欢，吃得津津有味。

后来，过了几年，父亲生病了，至于怎么生病的，也找不到原因了。刚开始是头晕无力，之后开始不断咳血，还有一次在家昏迷，去了医院才醒过来。父亲从医院出来后，感觉整个人都是没精神的样子，眼里布满血丝，从那之后，父亲便不再和我们一同吃饭，而是自己拿着碗筷单独吃。

父亲的病断断续续持续了好几年，父亲每天都要吃很多药，只可惜，父亲的病并没有好转。

直到有一天，父亲病重，只能送去医院的ICU。去医院看望父亲时，他已不能开口说话，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看着以前身体如此健康的父亲变成这样，我不禁潸然泪下。

我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是在老家。

那天晚上，我正在家中，我深刻的记得，那天天气很热，我的心情也变得不安起来，总感觉有什么事发生。

忽然楼下有人敲门，我打开门，是大舅，他见了我，脸色凝重的和我说道：“走吧，你父亲快要不行了。”我愣了一下，没有犹豫，和大舅上了车

随后，我和大舅驱车前往老家，在路上，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我把车窗打开，任风吹打着我的脸庞，想让他们告诉我，这都不是真的。

终于，我们回到了老家，我看到了父亲。

那一刻我才发现，父亲已是真的不行了。

此刻的他正躺在沙发上，眼神涣散，整个人很瘦很瘦。我走到父亲身边，伸手握着他的手，他见到我，眼里开始泛出泪花，但是嘴里却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的发出嗯，嗯的声音，我看着父亲，也没有说话。

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父亲走了，他还是离开我们，父亲的手最终还是从我的掌心松开……母亲和姐姐已经哭成了泪人，我那天晚上在父亲身边守了一夜，直到第二天父亲出殡。

父亲走的时候，我没有太难过，既然人死了，伤心难过也于事无补。

父亲走后一段时间，我刻意去回避关于父亲的记忆，因为不想再触景伤情。

突然的一个晚上，我梦到了父亲，梦中的他就站在我面前，没有说话，流着眼泪，喊着我的名字，我想叫父亲，却怎么也叫不出来，我想跑过去，父亲却离我越来越远……那一刻，我从梦中醒来，满脸泪水。我起身，打开抽屉，找到了父亲的照片，看着父亲的照片，我这才明白，父亲是真的不在了，是真的走了，那一刻我瞬间崩溃，嚎啕大哭，任由泪水放肆的流着，一边哭，一边喊着父亲的名字……

我这才明白原来父亲一直在我心里，从未离开！

此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坐在沙发上，恍惚中，我感觉父亲还在身边，仿佛还能看到父亲的面容，看到他亲切的笑，可是一抬手，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有时候，在房中听到脚步声，我以为是父亲回来，打开门却没有人出现，让我茫然若失，这种感觉很久才消失。

我最遗憾的是没有和父亲好好谈过一次话，如果他还在，我会和他好好聊一聊，问他年轻时喜欢什么，问他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还能带他去别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只可惜这已是奢望。

让我撒一把黄土，让父亲安息！愿天堂的他，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