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时代（九）：偏爱不再

对于陈老师这种藏而不露的偏爱，阿茉天然的受用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就这样灵敏地捕捉到陈老师对待她的方式并非是师生之情。

夏，某一堂语文课，同班那个走路甩肩、八字脚的男生在课堂上猛的站起来跟陈老师告状：“阿茉今天又没上课，她去画黑板报了。”

这是阿茉在初中三年最讨厌的一个同学，那种讨厌夹杂着嫌弃、不屑。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烦人精总是盯着她的行踪，还暗暗记下她“逃课”的行为。不过，阿茉也无所谓，因为她的“逃课”行为早已得到了陈老师的默许，她就这样有恃无恐的任性。

那一天，她在和另一位同学画班级黑板报。其实，她没什么画工，也没什么特殊的文采。不过，陈老师就是把这个任务赋予了她。你知道吗？就算你表面看起来就是一块石头，堆在漫山的石堆里，总有人能穿过其它石头，径直走到你的面前，用手帕轻轻擦拭掉缠满周身的绿苔，穿透你这块顽石的分子、原子、离子，层层深入抵达你的灵魂原点，仿佛一眼望穿你，挖掘到你的独一无二，视你若珍宝。

现在，在阿茉心中，她微卷的短发、碎花的书包、小小的眼睛都突然成了她的标志。就像一位从战场归来的英雄，胸口的弹孔、脸上的刀疤、残缺的四肢都是荣耀勋章，记录着他在战场上的英勇无畏。

初一这一年，她就在一种突然而至的“独宠”和“偏爱”中度过。虽然生在农村，却很少真正下地干农活，因为一下农地，她就浑身发痒起红疹，结果就是母亲会让她到家门口的河里蹲着，让河水漫到肩头，只有这样，她过敏的皮肤才会恢复正常。所以，她的母亲经常说她是生了一幅古代小姐的身体却得了一个丫鬟的命。

暑假，父母基本吃过早饭就下地干活，她就躺在家门口的床上看从陈老师那里借来的小说。那时候农村电风扇还没普及，虽然她家里有一台，也是晚上睡觉时开一会儿，那台电风扇自房顶悬挂而下，在两个掉了红漆的大衣柜之间吱吱呀呀的转着。晚上，阿茉会把一张凉席铺在石灰地上睡在上面，这样会有些许的凉爽，夏天的夜才不会那么难熬。

白天，有电风扇的人家也基本不会开，就在家门口的门廊下摆着饭桌和床，利用穿堂风取凉。阿茉此刻就躺在门廊下的床上看一本小说《太阳花》。这故事具体讲了什么基本都模糊一片了，唯有女主角第一次来例假后的慌乱和随之而至的突然长大的情节深刻的印在她的内心深处。

此刻，阿茉也已长大。整个的暑假她都在虚幻、斑驳的午后阳光里度过，那光影里陈老师的样子总是影影绰绰的闪现，就算闭上眼，光斑还是映在眼前。她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这种行为，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她觉得暑期太漫长了，就像每一个午后。

暑期终于拖着时间的尾巴摇摇摆摆、慢慢悠悠的远去。阿茉一大早就急匆匆的喝了一碗米汤、吃了一个胡萝卜咸菜夹馍馍从院子里推着自行车加速骑上走了。

经过一个暑假，校园里的杨树漫天盖住蓝天，整个人像走在沁凉的森林里。野草毫不顾忌的从砖缝里挣脱出来，整个的匍匐在地，彼此交缠在一起。

她当然不是第一个到教室的，几个同学零零星星的，或坐或站。有的在叽叽喳喳的交谈，有的在摆弄着自己的书包。

阿茉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她的世界里好像没有其他人，没有刻意的打招呼，没有热情的拥抱，一个人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干。就是低头用笔涂黑点，作业本上满满爬上了很多黑点。 同学也陆续到齐了，陈老师却迟迟未到，阿茉抬头看了好几次，此时陈老师推门进来。

“同学们，暑期过的怎么样？从老师这里借书的同学，书都看完了吗，看完的可以拿到讲台上。”阿茉最后一个把书还了回去。转身回座位时，发现教室门口站着一个女生。

“好了，接下来，为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泉沁。请大家欢迎。”陈老师向门口那位女生招手示意进来。

在她走进来的那一刻，讲台上一阵哇哦的声音，小小的，却听得真切。

这位泉沁同学如她的名字一般，整个人像从泉水叮咚之处走来的清仙，眼睛像映入泉水的阳光，晃到你的心有点迷醉。她着一身素白，头发柔软，长及肩头，部分头发自双耳以蓝色丝带高高束起，背一个蓝白色相间的书包。

“泉沁同学在接下来的两年将在我们班级继续初中的学习，同学们多多帮助她快速融入集体。”

陈老师温柔的看向她继续说，

“泉沁同学原在省实验中学，对电影、艺术、绘画都有所涉猎，她也许能带给大家不一样的视野。”

随后，陈老师让这位泉沁同学坐到了阿茉右侧过道旁的空位上。

泉沁同学礼貌的对旁边的同学们致以微笑，当她看向阿茉时，阿茉却瞬间避开，看向讲台。

阿茉的心里起了一波又一波涟漪，她内心的傲气像一只被松开的气球，瞬间憋掉，缩在一起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