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凡读易中天中华史《魏晋风度》15
易中天中华史《魏晋风度》 第三章：精神之名士皇帝司马昱
艺凡：今天咱们讲讲哪位人物？
易中天：皇帝司马昱，其实他比陶渊明更像隐士，也更像名士。
艺凡：那是大隐隐于朝了。
易中天：对的，简文帝司马昱是东晋开国皇帝司马睿的小儿子，差点被司马睿立为继承人。只是由于王导等人的坚持，长子司马绍才成为第二任皇帝。
艺凡：这个咱们前文讲过。
易中天：其实晋明帝司马绍并不简单。很有政治天赋的。
艺凡：怎么看出来的。
易中天：晋元帝便问儿子司马绍：长安和太阳，哪个远，哪个近？司马绍回答：长安近。因为长安来人了，没听说过有人从太阳那里来。晋元帝很得意，第二天在宴会上又故意问了一遍。司马绍却说：太阳近。
艺凡：为啥改口了呢？
易中天：司马绍说：举目即见太阳，不见长安。
艺凡：这怎么看出他有政治智慧的？
易中天：实际上晋元帝第一次问他之前，就已经把洛阳和长安沦陷的事情讲了一遍，还潸然泪下。司马绍为了安慰父亲，才故意说长安近。但是第二天面对群臣，他就必须说只见太阳不见长安。
艺凡：确实有政治天赋的。
易中天：但，简文帝司马昱的政治才能却相当一般，政绩更是乏善可陈。但司马昱被桓温推上皇位后，那皇帝当得可怜兮兮，则恐怕是不争的事实。就连火星出现在太微，他都惶惶不安。因为前任皇帝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桓温废掉时，星象就是这样。
艺凡：害怕了？
易中天：嗯，于是司马昱把中书郎郗超拉进偏殿问：天命的长短原本就无法估计，只不过会不会又有以前那样的事情发生呢？
艺凡：为啥要问郗超呢？
易中天：因为郗超是东晋重臣郗鉴的孙子、郗愔的儿子，更是桓温言听计从的谋臣。让自己的老爸交出兵权退居二线，把皇帝换成司马昱，都是郗超的主意。
艺凡：那郗超是怎么说的？
易中天：郗超回答说：大司马（桓温）正在对外巩固边防，对内安定社稷，一定不会发生什么非常之事，臣愿以身家性命为陛下担保！
艺凡：皇帝竟然让一个小小的郎官来担保，这样的皇帝也实在是窝囊透了。
易中天：所以谢安认为司马昱不过是晋惠帝之流，顶多清谈的水平要高一些。实际上司马昱更应该去做名士。成为皇帝之前，他的府邸高朋满座，常常聚集着当时的各界名流。他们的清谈会不但胜友如云，还往往通宵达旦。司马昱甚至自己也成为清谈家，尽管被认为只是二流的。
艺凡：司马昱也确实堪称名士风流。他美仪容，大器量，高智商，雅趣味，更重要的是有名士的心境。
易中天：毫无疑问，“大隐”是被桓温逼出来的。但从皇族变成名士，则很可能是他的华丽转身。事实上，司马昱并没有想到后来会当皇帝；而只要不参与政治惹是生非，做一个名士并不比做皇帝差，甚至还更体面。
艺凡：这应该是司马昱最好的选择。
易中天：可惜司马昱比谁都身不由己。陶渊明可以辞官，他却不能。他只能硬着头皮跟桓温这样的枭雄周旋，在皇宫里提心吊胆地度日如年。
艺凡：野心勃勃的桓温，放慢了篡位的步伐，这事常常让人费解。
易中天：如果了解魏晋，便会觉得不足为奇。这是一个黑暗和混乱的时代，却依然有着自己的精神。在它面前，桓温也好王敦也罢，都得有所收敛甚至却步，因为那也是他们的精神。
艺凡：那么，魏晋的精神是什么？
易中天：对人格力量的敬重。很难说简文帝司马昱有多大的人格魅力，但他的气质确实华贵，气度也确实不凡。
艺凡：怎么看出来的呢？
易中天：有一次，桓温、司马昱和武陵王司马晞同车出行。桓温暗中让人进行骚扰，仪仗队顿时乱作一团，司马晞也吓得要求下车。司马昱却端庄静穆，安详闲适，不为所动，让桓温肃然起敬。后来桓温敢废了司马晞，却不敢硬逼简文帝杀人，原因之一也许就在这里。否则我们实在不明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司马昱，有什么可让桓温顾忌的？要知道，司马晞是有兵权的，司马昱却连稻子都不认识。
艺凡：司马昱有器量，这恰恰是魏晋人最为看重的。
易中天：对，这样一种人格力量，嵇康有，王戎有，王导有，庾亮和谢安也有，司马昱则更兼以华美。实际上，这也是一种力量：美的力量。而且，这种力量也是无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