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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人生关键字】系列征文第八期【诚】主题征文。
村口有一棵两人合抱的古树，是村子里唯一的一棵桑树。
小时候经常爬到树上摘叶子喂羊，直到上初中时候才知道这是桑树，原因是它从不结果。也不知道它活了多少年，更没人知道是谁种的，村里人一致认可它是村子里的最古老的树。
每年夏天，那庞大的树冠，就成了村儿里老人和孩子最爱的去处，它不但遮挡夏日烈阳，还正好位于村西的风口上，树下有几块不知道谁放置的条石，这么多年下来，被岁月雕刻出一个个似腚的痕迹。
那天，下午三点多，几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正在树下研究家长里短，秦东发和几个同龄伙伴爬上了树。按秦东发的话说，这些“老奶奶”最爱聊的话题是，村里谁家又发财了，挣了多少钱，他们每天都在研究，到底谁家是村里的首富，至于谁最穷，即便提起这个话题，也没有人有兴趣聊下去，但如果发财的事情聊得腻了，排在第二的话题一定是聊最近谁过的最惨。
今天的话题又是这样，与往日不同的是，最惨的和最富的赶一块了。
“听说了吗？昨天二亮奶奶又被车撞了”这是秦东发二奶奶的声音。
“这么大的事儿，咋没听说呢，严重吗，要不要去看看”王奶奶惊讶的说。
“切，你还别不信，这次二亮家又得大赚一笔，上午我还见二亮奶奶出去了，哪里有受伤的样子”李寡妇说。
“啥意思，王翠花她又讹上人了？”王奶奶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二奶奶。
“这事儿也就咱老姐们几个说说，可别瞎传，你们想想，他们家也没做买卖，这几年又是盖楼又是买车的，哪来的钱？”村东头的孙奶奶说。
“谁说不是，我听东子说，二亮、大强抽的那烟叫啥溪，贵着呢”二奶奶说。
几个孩子骑在树叉子上听得津津有味。
“二奶奶，那个烟叫玉溪”刘二胖突然对着树下说。
“二胖你咋知道的，你们几个小心点，别摔了”二奶奶说。
“昨天东发捡了个漂亮的烟盒，就是二亮叔扔的，上面的字，我们问了李老师，就叫玉溪”二胖又说。
“哼，这么讹人钱，不折寿吗”一人说道。
“现在人呀，太老实了都过不好，有钱的人，哪个是老老实实过日子的”孙奶奶说。
“咱真不敢干那事，胆儿小，听说上一次在镇上，王翠花是因为低血糖摔倒了，正好被一辆过路车刹车不及，把他脚指头给轧骨折了一根”王奶奶说。
“是，我听说也是这么回事，就因为这个事，人家赔了她们家六万多”孙奶奶说说。
“不是这样的，听说那辆车跑了，是另外一个开车的见她倒在地上，就送他去了镇医院，最后王翠花非说是人家撞了她，不依不饶，后来又打官司，折腾了俩月。这种事，要是没有摄像头，说不清道不明的，跟网上发的那些都差不多，真够冤的”二奶奶说。
“二奶奶，昨天是谁又惹着王翠花了”其中一人问道。
“好像是马兰村的一个娃，就是那个以前经常在咱们村西边河沟放羊的那个老头，他家孙子”二奶奶说。
“呦，这一说还真是，有段时间没见那老头了”其中一人说道。
“那老头病了，听说病的还不轻，我有个外甥女嫁他们村了，十几年前老头儿子砌墙摔死了，儿媳妇就出去打工养家，谁能想到，出去就一直没回来，老头就这一个孙子了”一个知情人说。
“那孩子咋惹着王翠花了？”一人问。
“听说昨天王翠花在镇上赶集，那小伙子骑自行车，集上人太多，挤的没骑稳，恰巧蹭到王翠花衣服了，就这么一蹭，王翠花就躺地上了，后来打了120送医院了，可把那孩子给吓坏了。检查后医生说没事，就是有点血糖低，血压也高，还说骨头密度低啥的。警察调查时，这王翠花非说人家孩子撞到她了，吓的她心脏疼，你说气人不气人”二奶奶说。
“后来呢？”一人问。
“后来，后来去了派出所了呗，要人家孩子赔她3000块钱，那孩子才15岁，吓得一直哭”二奶奶又说。
“真过分，咱村咋有这样的人，他说的话警察也能信？”一人愤愤的说。
“不信又能咋样，也没个证据，警察找了几个赶集的问话，当时太乱，谁也说不清，不知道是不敢说还是真的没看到，哎”二奶奶说。
“快别说了，王翠花过来了”一人说道。
不远处，一个六十来岁的妇女正向这边走来，虽有些上了年纪，脚步却稳得很，身后还背着一个化肥袋子，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啥。到了桑树下，将袋子往树根旁一放，坐在条石上歇脚。
“这么热的天儿，这是去下地了？”王奶奶问道。
“去西边菜地摘点菜，这天可真热”王翠花说。
“咋不让大强二亮去，这么热的天，可别中了暑”孙奶奶也搭腔。
“啥中不中暑的，地里菜不摘了，说不得就被谁摘走了”王翠花若有所指地说。
“谁家还没菜地，人家需要摘你家的”几人看着那鼓囊囊的化肥袋子，心里腹诽道。
几人正聊着，一阵电话铃响起来，王翠花从裤兜里掏出一部崭新的手机，远走几步避开几人接了电话。
几人虽都上了年纪，却有耳力好的，侧耳搭棚，听着远处的交谈。
“撞了人，哪能这么容易放过他，啥，他家穷，我还穷呢…..，没得商量….，法院见吧”气呼呼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到了桑树下。
不多久，王翠花走了，几个孩子也跑远了。
“活大半辈子了，咱们村竟出了这稀罕事，撒谎讹人还能挣钱”一人说道。
“谁说不是呢，看人过的风风火火的多滋润”又一人说道。
“可别羡慕她，这种事做多了，会折寿，会遭报应的”信奉天主教的李寡妇说。
“哎，报应都打在实诚人身上了，你越老实，越实诚，日子过得就一天不如一天，这世道”孙奶奶无奈的说。
在挣钱这个问题上，几人的观点明显产生了分歧，太阳西斜的时候，风停了，天气变得闷热起来，眼看到了做晚饭的时间，几人准备散伙。
“二奶奶，二奶奶，出事儿了”就在这时，远处几个孩子一边喊着，一边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咋了，东发，出啥事了”二奶奶心里咯噔下一下，心感不妙。
“二，二奶奶，出事了，刚刚，在村东头的桥上，二亮叔撞，撞人了”秦东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撞谁了”二奶奶着急的问。
“是马兰村那个放羊的老头，二亮骑着摩托撞得，把老头的腿都给撞断了，坐地上起不来了”秦东发又补充道。
准备回家的几人，听完孩子们的话，都呆住了。
“报应啊，来的太快了”只听那位信了天主教的寡妇说。
“这老头咋这么可怜”王奶奶说。
天已渐渐擦黑，夏天里，没有风的傍晚，瞬间变得闷热起来，天空已经被如水墨一般的黑云填满，斑斑点点，这是要下雨了。
人们都回了家，只有那棵大桑树，如同守卫人性的卫士一样，一声不吭的审视着黑夜与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