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没人觉得我病了,他们只是觉得我想太多了。”
01
我认识陶琐的时候,她刚来话剧社报道。
“那个师妹是谁?”
我手里还拿着没有编写完成的剧本,因此只是稍稍瞥了角落的女孩一眼,客套地向代班师兄过问了一句。
“你说陶琐?”
师兄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厚厚镜片下的小眼睛眯起来,成了两道看不见的小缝。
“她叫陶琐?”我顺嘴一问。
“嗯,”师兄扶了把眼镜,又说,“这小姑娘挺厉害。”
我修改剧本的笔停了下来,抬头问他道:“怎么说?”
“上次招新你不在,没看过这小姑娘写的剧本,挺不错的,估计以前在这方面学过。”
我点点头,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然后又继续修改起了我的剧本。
“陶琐……挺好的名字。”
我评价道。
大学很忙,各种各样的事情铺天盖地地压过来,哪件都难做,哪件都不得不做。
学习反而成为了这时候最轻松的事情。
“师妹?”
我来到图书馆不久,就在我常坐的座位旁边看见了陶琐。
她似乎是来这里找书的,手边已经放着高高一摞。我下意识往她那边看了片刻,书很多,类很杂,从名家著作到心理学分析,从写作指导再到编剧要求……
大杂烩。
“这么多书?”
我压低声音问她,没好意思直接问一句能不能看完?
她点点头,可能有些尴尬,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算了,我们也不是特别熟。
作为社团凑数的老成员,和新人打过招呼、混个脸熟就够了。
我朝她笑了笑,继续低头写我的作业。
两个人再没有说过话,耳边只有沙沙的下笔声和书页翻过带起的风。
02
三小时后——
我和陶琐坐在了同一家奶茶店。
我其实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图书馆门口叫住我,又为什么会把她写的剧本递过来,我们又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一起探讨起角色和剧情……
虽然我是社团的师姐,但我也只是个艰难前行的剧本小白。
“桂成师兄说,林玥师姐你对剖析人物这方面比较擅长。”
哦豁,难怪来找我。
原来是那个小眼镜为了自己省事儿就给我戴上了高帽子。
我笑容不变,连连否认:“没有啦,我也不是很懂。”
她答:“那肯定比我厉害啊。”
我说:“没有啦,你也很好的呀。”
点头之交的校友便只能这么聊,是没话找话的客套和礼貌。表面上看起来一派和气,心里早就把这段关系默默划了个等级。
B级,普通。
所以我一向不喜欢社交,大多数时间我更愿意守着自己的小圈子,和剧本里的角色对话。
在我看来,维持一段人际关系是非常累的事情。凡事都要点到为止,喜欢不能太明显,不然别人酸言酸语说你偏心。不喜欢也不能表现出来,否则背后被嚼舌根的对象就成了自己。
在人群中做自己太难了。
“我先帮你看看吧。”
这段无止境的客套话被我及时掐断,我拿过她的剧本,细细浏览了一遍。
类型不错,是最近很吃香的刑侦文。
情节冲突也挺好的,矛盾点都有,选取的时机也恰当。
主题有升华,小爱变大爱。
刑侦文该有的点都有,剧本很好,真没什么可挑的。
看来小眼镜说得真不错,这小姑娘挺厉害的。
我手里翻动着纸页,默默咬起了嘴上的死皮。
在思考的时候我就会无意识地干这损事儿。
“琐琐你看这里。”
陶琐闻言面色一顿。
我眨眨眼,才意识到刚刚叫顺嘴了。平常和社团里那些老油条混熟了,整天玥玥成成林林之类的称呼人,脸皮都给叫没了。
“咳……”
我急忙转移话题,用手指圈了个地方给她看。
“男主的性格是比较莽撞的,那他在目睹罪犯杀人之后,他真的会这么冷静吗?”
“可他也见过很多杀人场景了,我觉得他这个时候是该冷静的。”
“他是一个角色,”我正色道,“你不能让自己觉得,你得让他觉得。”
而且……
这个人物的设定会有点奇怪。
像是特别极端的两种性格出现了在他身上。
如果能协调好,这会是一个很带感的人物,就像烈阳和雨水一起制造出的彩虹。
但如果协调不好……就像现在这样,人设崩塌,逻辑衔接不上。
我又把故事慢慢揣摩了一遍,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点——这个人物不应该有两种性格。
那就说明,陶琐在设定人物上出现了bug。
她给了人物不该有的东西。
这不是个小问题,但我也没有急着告诉她,找出原因才是解决问题的必要条件。
“琐琐,剧本有电子版吗?发我一份。”
她依言点头。
在我们探讨的过程中她很少说话,沉默的样子让我觉得有点……熟悉。
03
从奶茶店回来之后,我立马去找了社团的眼镜师兄。
“你看过她的剧本吗?”我问。
“看了呀,还不错,她挺有天赋的。”小眼镜低头看着他厚厚的资料书,连一眼都没分给我。
我拉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迅速抽走了他手里的书,难得正经地问道:
“如果一个人物人设崩塌,会是什么原因?”
他扶了一把滑到鼻头的眼镜,盯着我手里的书说:“一种情况是你对他的了解不够,在前期没发现他有另一面。还有一种情况就是……”
“是什么?”
“编剧写飘了啊,有的是写成了爽文,有的是把自己代入进去了。”
代入自己?!
我最近可能真的忙傻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明白。
小眼镜看我的眼神仿佛在关爱智障儿童,迫于我的威严又不敢明说,只能悄咪咪地把他的书给挪了回来。
把疑惑解开之后,我心里瞬间舒畅许多,待人都礼貌了不少。
“谢了啊小眼镜!”
“……说了叫师兄。”
之后有一段时间,我都在观察陶琐。
小眼镜的话还是挺对的,儿子和亲妈总是相像的。
她也很奇怪。
我以为陶琐很内向,毕竟这是我对这个女孩子的最初印象,可后来我也见过她和社团里的小女生嬉笑打闹,笑声能贯穿整栋楼。
我又以为她是个善于交际的人,可很多时候我见到她都是独自一人,步履匆匆,脸色落寞。
她肯定有故事,直觉这样告诉我。
我不是个喜欢打听别人的人,但偏偏好奇心又很重。可能从最初的剧本,到现在的陶琐,一步一步都在牵着我走。
“豁然开朗”这种东西吧,就是一环扣着一环,好不容易打开一个密码锁,它又马不停蹄地催着你去撬下一个。
这么一来二去,锁没撬开几个,我倒是和她混熟了。
“师姐下课一起去吃饭吗?”
“好啊好啊。”
“师姐来一起讨论剧本吗?”
“来啊来啊。”
“师姐……”
“诶!”
……下贱!你就是馋人家的故事!
我忍不住吐槽自己,又默默在心里把她调了个等级。
A级,交好。
故事要是停在这里,我们都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但是在现实里,只有事与愿违。
古人做了很多以身犯险的事情,也为此留下了许多警示的俗语。但是人都是这样,越不让他干的事,他偏偏就要去干。
即便有个牌子写明了此路不通,还是会有人不撞南墙不回头。
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一向是个自私的人,对自己不利的人或事也一定会选择避而远之,如果知道故事是这样残忍,我一定会离陶琐远远的。
这样的话……告别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04
可未来谁都无法预料,我们故事的转折,是从那个电话开始——
“师姐,我临时有点事,社团例会可以不去了吗?”
陶琐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哑哑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感冒了吗?”我心生疑惑,又说,“要是不舒服就别来了,好好休息。”
“嗯,谢谢师姐。”
“没事儿,身体要紧……”
她很快就挂了电话,我的话差点没说完。
我盯着黑掉的屏幕看了片刻,然后果断把主持的任务交给了小眼镜。
他不可思议地瞪着我,眼睛难得睁开了一条缝。
“你又要溜?!”
“什么就又?什么叫溜?”
我不动声色地挪到了门口,朝他笑了笑说,“我这是去关爱小师妹,有利于社团内部和谐。”
“……”
社团开会的地方距陶琐的宿舍并不远,我去附近买了点感冒药,走了没多久就快到了。
我在宿舍楼下给陶琐发了两条消息,告诉她我来了看看她。
等了五分钟,没回。
睡觉了吗?
我又开始咬嘴上的死皮,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上去看看,要是真睡着了,就把药给她挂门口。
做好决定,我就奔上了楼。
六楼,对我这种肥宅来说,真尼玛远。
周围的宿舍安安静静,大一的课还是挺多的,一栋楼里没几个人在。
“604、605……”
我默默数着,脚步停在了“606”跟前。
敲门,没人应。
“琐琐?”
我轻轻喊了一声,也没人应。
睡着了吧。
我没想打扰她,就把手里的药轻轻挂在了门把手上,等她出门就能看到的。
然后我转身要走,就听见了一声巨响。
“嘭!”
里面有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
在606。
我下意识捂上了耳朵,然后在回神过来后迅速折返回去。
“琐琐?你在里面吗?!琐琐!”
我不断地拍打着铁门,嘴里喊着陶琐的名字。里面没有人回应,我听到的只有东西被摔碎、被砸在地上的声音。
陶琐在里面,她在做什么?
我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她吓傻了,以至于只是木讷焦急地在外面捶她的门。
“滚!滚开!”
陶琐在里面冲我大喊,声音撕心裂肺,带着哭声。
“琐……琐琐?”
我确实是被她吓到了,即便现在我清楚地知道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先让宿管阿姨把门开开,得先知道琐琐是什么情况。
可我依旧挪不动步子。
生来的第六感告诉我,不能让别人知道,不能把事情闹大。
我盯着那匹紧闭的门一言不发,僵硬的身体就像一副生锈的齿轮,吱嘎吱嘎只响不动。
大概十来分钟……或者不止,里面躁动的声音慢慢安静下来。
楼道里只有穿堂的风声,以及从门缝里溢出来的压抑抽泣。
“琐琐?”
我开口之后,里面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开门好吗?”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放得平缓,“你让我看看你,不然我害怕。”
陶琐没有应答,楼道里一片沉默。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门了。我才听见了“咔哒”一声,门开了。
陶琐低着脑袋,头发也乱糟糟的,我看见她的身后,是遍地狼藉。
“师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能想象吗?
一个躁郁症患者,在为自己也控制不了的发病行为和我道歉。
我搞清楚一切情况之后,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陶琐。
我沉默着不说话,但我有很多话很想问她。
你把我当朋友吗?
这么大的事情你吭都不吭一声?
你一个人死扛个什么劲儿?
就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我一肚子的火不知道该怎么撒。
我从没觉得这么难受过。
05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没有再去找过她。
大概是话剧社待久了,将心比心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她可能也需要一段独处的时间。
我开始站在陶琐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想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想她生病的时候会怎么过,想她……接下来又会怎么办。
之前的一切做法仿佛都有了理由。
这就是为什么她笔下的人物那么极端,为什么她经常给我判若两人的感觉,为什么那天的那通电话挂得突兀……
因为陶琐,是一名双向情感障碍患者。
真的,太无力。
她是,我也是。
一周后,我把陶琐约了出来,还是在那家奶茶店,那是在那个靠窗的位置。
“师姐,对不起。”
这是她见到的我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问:“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她低着头不说话,睫毛垂下来,我看不清她的眼睛。
良久,我叹了口气说:“你是该道歉,但不是和我,是和你自己。”
她抬起头,眼底有雾气,但还是没有回话。
“多久了?”
“确诊……两年了。”
“吃药了吗?”
“一直在吃,但没有用。”
“发作了多少次?”
“不知道,没数过。”
“别人知道吗?”
“除了家人和医生,没让别人发现。”
她说的是别人,用的词是发现。
职业病不可控地出现,我开始咬文嚼字。
陶琐根本就没想过要告诉其他人她生病的事实。她在瞒,她自愿困在牢笼中。
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我们是朋友吗?”我忽然问道。
“当然。”她脱口而出。
“那你他妈的连我都瞒着?!”
我的声音有点大,幸好现在奶茶店的人并不多,我们俩没有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或许我一辈子都成为不了那种温柔到骨子里的人。虽然有努力在学,也有在温柔地对别人好,但我可能生来就没有强大的共情能力,因此看见别人的痛苦和无奈,只能用无力的言语劝慰,要感同身受实在太难。
人,真的很难痛之所痛。
但这个道理我要很久之后才会明白。
今天的谈话不欢而散,我走得匆忙且不甘,但在奶茶店外面经过那个靠窗的座位时,我还是偏头看了一眼。
玻璃窗上有一层水汽,陶琐在上面画了个笑脸,三笔的表情,憨憨傻傻。我透过它,看见了她弯弯的嘴角,很轻很轻的弧度。
好像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
“谢谢。”
她用口型跟我说。
对不起。
谢谢。
这是从我得知她生病那天,她对我说过的最多的话。
我还是决定要拉她一把。
“琐琐,一起去外面玩呀。”
“琐琐,我陪你一起看书。”
“琐琐,吃苹果吗?削了皮的。”
“琐……”
“师姐,”陶琐推开我递过来的苹果,嘴唇抿了半晌,盯着我说了一句,“你不用这么做。”
“什么?”
“没用的。”
她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越过了我,准备要走。
我张了张口,却如鲠在喉。
我好像又做错了什么事情。
想把她拉进光里,也有错吗?
我叫住她:“陶琐。”
她打断了我的话,说:“师姐,我没想继续活下去。”
那双眼睛很好看,可是没有光。
我站在原地,像个丢了糖果的小孩。
06
没过多久,我又接到了陶琐的电话。
号码是她的,打电话的人不是。
“是林玥师姐吗?”
“嗯,我是,这不是陶琐的电话吗?”
我又看了一眼屏幕,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对,我们是她的舍友。”
我直觉不妙,匆忙问了一句:“那她人呢?”
“在宿舍……但是她不太好,你能过来一趟吗?”
“我马上过来。”
说了这句话,我立马挂了电话赶过去。
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或许是琐琐只剩下了我一个朋友。
连身边的人都能看出来。
陶琐的情况比我想象得还要糟糕,我到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了卫生间,怎么都不愿意出来。
如果说上次那种情况是她的狂躁状态,那么这次她把刀对向了自己。
“琐琐?”
她不应。
“我不说话,你让我陪你坐一会儿,行吗?”
“不开门也没关系,你知道我在这里陪着你就好了。”
“今天雨停了,阳光很好。”
我在门外的阶梯上坐着,就和平常跟她相处一样。
隔一段时间我会仔细听一听里面的声音。
有压抑的抽泣声,也有轻轻的呼吸声。
我松了口气,让自己把悬着的心放下来。
怕她做傻事,很怕很怕。
她才十九岁,二字开头的年纪还没有经历过。
她从没有做过坏事,可万千不如意都找上了她。
陶琐病情发作的次数我都快记不清了,何况这还是我见过的。
我根本无法想象她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那天她哭完,挽着手臂靠在了我的肩头,然后轻轻地叫了我一声。
“林玥。”
“我在。”
“活着好累啊……”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下来,滴在我的衣服上,一瞬间是烫的,紧接着又冷到刺骨。
“你想活下去吗?”
“我不知道,我舍不得你们,可我好像坚持不下去了。”
我在此刻终于明白,人类的悲欢真的不相通,世界上的人那么多,有人忙着生,就有人忙着死。
躁郁症有多痛苦啊?
我了解太多了,在网络上,在琐琐身上,在那些不被生活放过的人身上。
我很难想象,如果是我的话,我能不能忍受每天吃大把大把的药,会不会在深夜里捂着嘴无声地掉眼泪,在出现幻听和妄想的时候还能不能控制自己……
像在深海里溺亡,没有光照进来,也没有实地可踏。
琐琐说她要坚持不下去了,和情绪做斗争,我和她都是输家。
“难受吗?”我问她。
她点点头,我的肩膀热了冷,冷了又热。
“我是个怪物。”
“不是,只是生病了而已。”
“治不好。”
“我会陪着你。”
“我好累啊林玥。”
“我知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能早点发现,也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能帮她。
活着……对她来说真的太痛苦了。
她靠着我坐了很久,眼泪像外面落下的雨,怎么都停不了。
“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站在了光里。”
我笑了笑,然后问她:“为什么怎么说?”
“不知道,就是这么觉得。”
我又问:“那光照到你身上了吗?”
陶琐没有说话,眼睛闭了起来,离我更近了些。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了一句:
“那我就不在光里。”
我想告诉她的是,在光里的人是她才对。
一个躁郁症患者,选了心理学专业。
一个被负能量包围的人,想把坏情绪都堵在心里。
一个在夜晚哭到眼泪都枯竭的人,第二天还要强装微笑。
她已经足够勇敢。
坚持了那么久,辛苦了。
我不记得那天我们坐了多久,又哭了多久,我看着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天像泼墨一样黑了过去。
“师姐,要是哪天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社团里的编辑就交给小何,她比我好,更适合那里。”
“我还有一些课外书和课堂笔记,书就捐了吧,给山区的孩子。笔记留给下一届新生吧,要是他们不嫌弃的话。”
“我柜子里还有没有用过的化妆品,你能看上就拿走吧,还有啊……”
我咬着牙,别开脸去掉眼泪。
她说这些话意味着什么,我很清楚。
我握着琐琐的手腕,上面已经留了好几道疤。有的轻,只割破了皮;有的很重,在医院缝了十来针。
她要是真的打算走,我怎么留都留不住。
“琐琐,我下月过生日,再等等行吗?”
我在等回答,可实在太安静,只剩下了大雨的滂沱。
后来,没有了后来。
07
考研之后,我断绝了和母校的一切来往,我把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删掉了,包括陶琐。
我依旧记得,她在某个深夜给我发的消息。
她说她依旧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她在熬,熬到彻底只剩绝望的一天,或者熬到能抓住一丝希望的时候。
她不知道,我也在熬。
只是我熬的是考研的压力,我路上的风雨会过去,但她这条路却难见阳光。
人类真的不能百分百体会别人的感受。
就像陶琐在抵御情绪崩溃的时候,我或许不得不在话剧社参加团训。她在深夜无法入眠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做起了好梦。她说祝我前程似锦的时候,我因为手机没电而错过了她最后一条消息。
“师姐,要成功上岸啊。我要是足够幸运,说不定能再遇见你一次。”
是告别。
可我不信。
我宁愿相信是她重拾起了希望,是她期待以后在相遇的时候,我们都是好好生活的彼此。
我保留着这一分念想,断掉了和过往的一切联系。
未知才有希望。
“你还没好好和我说过再见。”
这是我发给陶琐的最后一句话。
至今未回。
—END—
再说点别的吧。
故事真假参半,人物却是真实存在的。
我有时候真的想劝她好好活下去。
写完这篇故事之后,我甚至想在这里艾特她。
我想着,如果有读者看见了,就能给她多一些关心和温暖。
能让她知道有很多人爱她就好了 。
可是……
我又觉得这样好像没有用,谁都爱她,除了她自己。
我不能劝一个想死的病人好好地活下去。
太自私,也太痛苦。
她不是为自己而活,是为我们。
这两天我想了很多很多,关于生,关于死……想了这么多,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想告诉她——
“如果你看见了,如果你没有办法,如果你真的选择要离开,请一定要和我好好告个别……你不能偷偷地走,我会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