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第二十五章 考场之外的高考
在刘自强回来的第二天一早，李晓红以房顶又漏水的原因，从二楼搬了下来。如今店里有了男人，她也不便再睡在楼梯间，经得曾美菁同意晚上便睡在大堂的长沙发上。
她原本对理发店有了感情和依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对曾美菁说自己要离开的想法。可如今刘自强回来了，她对这个泼皮无赖的男人毫无好感，对这个地方也就再无眷恋。
此时已经是六月底，李晓红心里除了焦急地数着日子等待高考以外，再无其他念想。
刘自强回来以后，曾美菁仿佛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她把历来看得很紧的钱箱让刘自强予取予求。刘自强拿着她的钱，首先便去买了几身名牌衣服，拎着大包小包回来向曾美菁炫耀衣服的价格。
曾美菁认真地听着、看着，甚至还伸手触摸衣服的质感，但李晓红能看出来曾美菁并不快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的目光绝不像在看自己的爱人，却像看着自己饲养的动物，眼里一片茫然，不知她在想着什么。
刘自强置办好了几身行头以后，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晚归，曾美菁对此并没有说什么，放任着他去外面继续胡作非为。这可苦了李晓红，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她强撑着困意，"等待"刘自强回来。此时距离高考已经只有几天，李晓红原本不想多事，可她深深地为曾美菁感到不值。她不明白曾美菁为什么要这么做，仿佛就像中了邪一般。
趁着刘自强出去的时候，她对曾美菁悄悄说:"曾姨，刘自强不是什么好人，您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呢，你自己一个人过得好好的，你这样做不值得！"
让李晓红始料未及的是，曾美菁发火了。她怒道:"要你来管什么闲事！你年纪轻轻，不要学那些长舌妇，人前长人后短的，管好你自己的事！"她虽然明白李晓红的好心，可她无法接受这份好心，因为那样便等于承认自己所有的错误和失败。
曾美菁的态度吓了李晓红一跳，仿佛她又变回了以前那个陌生的曾美菁，但李晓红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整整一个下午，李晓红几乎都不敢再面对曾美菁，大气也不敢出。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多事，但如果不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她会觉得更对不起曾美菁对她的关心。
进入七月，下了整月的雨终于停了。太阳刚刚被释放，就显露出无比的威力，猛烈地炙烤着大地，气温直线上升，把连江笼罩在一片潮湿的暑热之中。
一年一度的高考终于到来了。几乎一夜未眠的李晓红看着呆呆地看着理发店的挂钟，此时时钟正好转向九点， 她知道此刻在连江中学，高考已经正式开始。"他现在应该正在奋笔疾书吧？今年题目难不难？他到底会是前三名的第几名呢？"李晓红不断胡思乱想着，心里却不免有些紧张起来，仿佛她也在参加考试一般。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要去考场看看。
李晓红向曾美菁请了假，怯生生地来到连江中学大门口。这是她自从退学以来第一次回到学校，在校门口，她停下脚步，仰视着"连江中学"四个大字。阳光打在母校的匾额上，鎏金的大字熠熠生辉，把阳光反射进她的眼眸，终究让她感到心里暖暖的。
跨进校门，李晓红浑身一震，仿佛走进了她永远无法再次进入的昨日梦想。李晓红看见乌泱泱一群人站在石膏粉绘制的"警戒线"以外，一个个都在驻足观望着。李晓红明白过来，这些都是送考学生的家长。孩子们进去了，原本他们就没事了，可他们仍旧不愿意离开，仿佛他们站在这里，能给他们的孩子助上一臂之力一般。
天气炎热，又急又热的家长们很多都摇着小扇子。李晓红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在扇形的警戒线对面，一个高大的、儒雅的中年男性笔直地站在那里，既不跟别人说话，也没有摇扇子，显得异常沉着，正是王志远的爸爸王刚。一场风波让他丢掉了公安局长的官帽，如今挂上了工会主席的虚衔，每天可去可不去的，自然要来给他的宝贝儿子送考。
李晓红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她使劲回想着。她的人际圈子本来就不大，山下村没有这么一个人，会是理发店的顾客吗？她终于恍然大悟，他就是那个男人！李晓红回想起了那天失魂落魄地来找曾美菁，却被曾美菁轰走的情景，虽然她已经忘了他姓王。
刘自强回来以后，李晓红无数次地拿这个男人和他对比过，她觉得这个男人无论相貌、人品还是能力都比那个烂人强太多，要是曾美菁能和他在一起，一定比现在幸福得多。两相比较之下，李晓红觉得他比刘自强要强上一万倍，她不禁更为曾美菁感到不值。李晓红多么希望，和曾美菁在一起的是他，而不是那个让人憎恶的刘自强。
李晓红始终无法理解，当时这个男人提出要离婚，曾美菁为什么不答应他呢？原来他也是有孩子的，李晓红遗憾地想道，这也许就是他最终无法离婚的原因吧。想到这里，李晓红再放眼看去，站在白色警戒线外面的男人和女人，全是清一色的家长，没有一个是像她这样十七八岁的人。这里属于家长，绝不属于她这个本该去参加考试的人。
李晓红不禁呆住了，她原本想往前挤到队伍的最前沿，可她再也迈不动步子了。她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此刻她本应该坐在考场里，用笔来追逐自己的梦想，可她此刻却只能被隔绝在白线以外，她原本觉得自己是释然的，可等她终于身临其境的时候才觉得这是人生多么大的遗憾。
学校有好几栋教学楼，她不知道王志远坐在哪一间考场，她举目四望，心里默默祈祷着:"志远，你一定要好好考，我不要你考前三，我就要你考第一。我没有能够陪你一起走进考场，但我原本成绩就不好，我们两个人的梦想，你一个人来完成就足够了。等你成绩出来的时候，就是我离开的时候，祝福你。"
来的时候，李晓红原本打算在大樟树下面静坐一番，可此时大樟树被封闭在警戒线内，她无法进入。李晓红满怀失落地离开人群，走出校门的时候，她没有再回头看学校的牌匾。
李晓红茫然地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但她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她敲了敲自己的头，对自己说道，振作起来，志远还在考试，不要失落，不能悲伤，要开开心心地祝福他，让他考一个最好的成绩。想到这里，她释然了，很快便沉浸在王志远会考清华还是北大的憧憬之中。
"晓红!晓红!"李晓红身后传来一个男人叫她的声音。李晓红全然没有听见，直到身后的人追上她并扶住她的肩膀，她才猛然转头。只见刘自强正嬉皮笑脸地看着她，李晓红吓了一跳，忙向后退了几步。她终日叫曾美菁"曾姨"，按说她应该叫他一声"刘叔叔"，但李晓红对他充满厌恶，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
"晓红，你今天出来干什么？走吧，叔叔带你去吃个面！"刘自强说完，便要来拉李晓红的手。
李晓红再往后退了一步，她怒道:"你要干什么？"
刘自强轻薄地笑了起来，他说:"叔叔看你每天太辛苦了，犒劳一下你，让你别每天只干活，也享受享受。"他话中有话，神情更是猥琐。他回来后，很快便发现了曾美菁招的这个徒弟相貌非凡，让他垂涎欲滴，只是一直碍于曾美菁在眼前，此刻在大街上碰见，就像老鹰看见了小鸡，心道机会终于来了。"她要买衣服，要钱，都给她，一定要把她搞到手！"刘自强心里算计着。
李晓红对此人无比厌恶，更不会答应他去吃什么面。她没好气地说:"店里还有事情，我不去！"说完，她不搭理刘自强，迅速往前走去。刘自强虽然恨的牙痒痒，可此时街上人多碍事，他也不敢明抢，只能任由李晓红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