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过这碗汤，就重新去投胎
图片来源网络
1
这段时间，是张浩然职业生涯里最糟糕的日子。
在“大发”银行工作的他，先是把前来办理业务的老人气倒在柜台前，接着他与老人争吵的视频被人放上了网。
张浩然恶劣的服务态度和讥笑老人取钱操作不灵活的嫌弃表情被网上的各路大神做成了恶搞表情包和内涵段子，分散在网络的各个角落。
“难怪人品这么差，原来是有爹生没爹教。”
“呵呵，这种人渣活在世上就是浪费资源。”
“瞧瞧，他还把他妈丢在了城郊的养老院，我听说那家养老院爆出过虐待老人的新闻！”
仅仅半天功夫，网路上批判张浩然不尊重老人，丧失人格的讨伐声一浪高过一浪，更有人扒出了张浩然的身世，公布了他的身份证号和详细的个人信息，连他小时候逃学打架、喝酒撸串的地方都被曝光在了公众视线里。
张浩然气倒老人的消息从网上蔓延到线下。城市热点节目“新闻大追击”的记者接连几日在“大发”银行蹲守，从张浩然的银行同事到领导一一进行采访。
新闻播出后，记者以“张浩然气倒老人”事件为切入点，语气辛辣，直指“大发”银行行长失职，管理存在漏洞，是导致事件发生的根本原因。
主流媒体的介入，致使“张浩然气倒老人”事件持续发酵，引发服务行业动荡，各大银行人人自危，连着工作人员的服务态度都亲切许多。
为了阻止事态升级扩散，“大发”银行发布了一份声明——对张浩然做出开除的决定。
张浩然把发生这一系列事情的祸端都归咎于母亲陈桂芳的失踪。
2
寒冬入夜，冷冽的空气浸入张浩然的皮肤，令他不由自主地用脖子上的围巾盖住大半张脸。
沿街的火锅店生意火红，从店子里飘出来的香味勾引着张浩然肚里的馋虫，令他在店门口踟躇。
从店里走出来的食客好奇地看向张浩然，窥探的目光令他心中一紧，把脸埋的更深了。
现在的张浩然成了过街老鼠，以往同学和朋友避犹不及，如今连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都失去了消息，张浩然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张浩然默默地啃了一口手中早已冷却的煎饼果子，快步穿过热闹的街道，继续寻找从养老院失踪的母亲。
根据养老院的护工刘护士说，失踪当天，患有老人痴呆症的陈桂芳意识清楚地对她表示感谢，谢谢她一直以来的照顾，并说要急着赶回去给她的老公庆生。
对于张浩然来说，父亲的概念只是一个空白的名词，在他还未出生时，他的父亲张学军就已经去世，听母亲说父亲是因为救人而葬身火海。小时候关于描写父亲的作文，他总是交的白卷。遭受别人欺负时，没有人告诉他要像个男子汉一样保护自己和他人。
在张浩然懂事之前，一直都是母亲苦苦支撑一个家。孩童时的他，总是羡慕有爸爸的孩子，都说父爱如山深沉，他这辈子是无法体会到了。张浩然有时会想，是那份缺失的父爱造成了他人生的不完整。
张浩然将仅剩一口的煎饼果子塞进嘴里时，11号公交车才缓缓从闹市驶来。张浩然刷了车票后选了最后一个座位坐下，陆陆续续有人上了车。车即将驶动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颤巍巍地上了车。
待老大爷站定后，车里的广播适时响起：
“各位乘客，请为有需要的老人、病残孕乘客让个座。文明出行，由我开始。”
老大爷朝车内看了看，见无人起身让座，他慢慢挪动碎步，朝车内的扶梯移去。
张浩然看到车里还有年轻的学生，心想既然他们都不让座，自己何必再做这个好人，反正自己的名声已经那么丑。
一想到这里，张浩然心安理得地别过脸，看起城市的街景。琢磨着母亲陈桂芳有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整整三天，张浩然找遍了陈桂芳患病前经常去的地方，寻遍了母亲的旧友后，仍然一无所获。
车内的暖气让张浩然昏昏欲睡。不一会儿，张浩然在汽车的驶动中睡了过去。
3
“小伙子，快起来了！”
张浩然睁开眼睛，就看到司机大叔站在面前拍着他的肩膀。张浩然看了看四周，车内空无一人。他焦急地看车外，黑夜下是一片陌生的景致。
“大哥，这是哪啊？”
“这是11号的终点站。”司机大叔一边打扫车内的卫生，一边催促，“小伙子，快下车吧，我扫完就下班了。”
张浩然茫然地下了车。眼下黑灯瞎火，他拿出手机定位，发现此处离他的家相隔30多公里。
真倒霉，睡过站了。
张浩然低声抱怨，点开手机上的“咕咕打车”，发现附近没有一辆应答车辆。他想要折回找司机大哥乘个顺风车，却怎么也找不到司机大哥的身影。
寒风拂面，冻得张浩然直打哆嗦，寒意从脚底传遍全身，刚吃完的煎饼果子已经消化，饥饿也开始在肚子里折腾。
张浩然裹紧衣服，只能认命地朝家的方向走去，希望能在路上遇到出租车或是有人在“咕咕打车”上接单。
滴滴。
手机传来震动，张浩然期待地点开手机，才发现是一条新闻推送：“王大锤花费千万买私人飞机，只因为交通拥堵？！”
哼！靠爹的富二代！
张浩然顺便搜了一下关于自己的帖子，网上依然是一片叫骂声。一想到这个拼爹的社会，张浩然就气不打一处来，要是他也有一个有钱的爹，他至于会像现
张浩然越想越气，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条巷口。狭长巷子里，一盏明黄的灯笼在寒夜里散发着融融暖意，令张浩然情不自禁地向灯源靠近。
灯笼旁，是一块刻着“时光食堂”的木匾，朱漆红字，浑圆大气，被灯光熏的微微发亮。门口挂着一张木帘，上面印着“欢迎”的这样。
食物的香气从店里飘来，引发饥饿在张浩然的胃里翻腾。
张浩然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口”字形的围桌，桌子中间放着锅炉气灶，桌上右侧放着油盐酱醋，左侧叠着各种餐具，围桌外摆放着几张长桌，每张桌旁配的是两条长凳，店里装修简单自然，古色古香。
4
“欢迎光临。”
老板从后厨出来，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年轻男人，上身围着靛青色的围布，一脸和气。
张浩然就着围桌旁坐下，此时店里没有其他客人。
“老板，你们这里有什么吃食啊？”
“菜单在这里，客人你先看看。”
张浩然拿起菜谱，只见上面用小楷写着“后悔汤”“失踪药”“变形丸”……
张浩然对此不以为然，心想这些菜名肯定是老板想出来的噱头，但是菜单上也没注明是什么材料，眼下他倒是想点“后悔汤”试试。
“老板，后悔汤是……”
还没等张浩然说完，后厨内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听起来像是厨具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不好意思，有位客人借了我的厨房，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老板一脸歉然，转身就走进了后厨，不多时便传出女子年轻活力的笑声。
张浩然好奇地朝后厨望去，看到老板出来后，他连忙收回了视线。
“老板，这个后悔汤是什么材料？”
“你因什么事而后悔呢？”
“这跟我点的食物有什么关系？”
“只有知道客人因什么事而后悔，我才能因材施料。”
张浩然费解地看着满面笑容的老板。近期诸事不顺，老板的一席话引起了张浩然的兴趣。
张浩然从小失去父亲，失去自理能力的母亲被他送进养老院，每年的花费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他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投个好胎，如果可以自主选择，他要投身到富贵之家。
想着想着，张浩然便随口说道：“我后悔投错胎。”
听到张浩然的话，老板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好的，我会精心为你制作一碗后悔汤。但我们小店只提供一次服务，你确定么？”
“确定。”
张浩然饶有兴趣的把手支在桌上，看着老板从垒成一叠的碗盘里抽出一个普通的蓝色瓷碗，将煮沸沥干的小面放入碗中，浇上一勺乳白色的高汤，撒上一把葱花，滴上几滴香油，放入一点辣椒。
一碗热气腾腾的“后悔汤”便送到了张浩然的面前。
“老板，你这不就是一碗阳春面么！”
张浩然大呼上当。
“客人，这就是后悔汤，只不过根据客人的要求，选取的材料不同，做出来的食物也会不一样，但汤的功效是一样的。”
“功效？”
“对，因后悔之事，再做一次选择的功效。”
“呵呵，老板你不去做销售正是屈才，这么扯的东西你都好意思说出口。”
“本小店材料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老板敛起笑容，将“后悔汤”朝张浩然面前推了推，“客人，为何不试试呢？”
张浩然拿起筷子呷了一口，他倒要看看这个“后悔汤”究竟让人怎么后悔。
面条入口，是遗失的味道，高汤甘甜带着淡淡奶香，是熟悉的口味。小时生日，可以没有蛋糕和玩具，但桌上一定会有一碗阳春面。
母亲说，他的生日也是父亲的忌日，父亲生前最喜欢吃一碗她亲手做的阳春面。
5
“大爷，你怎么了。”
“谁能背他去医院，我看这个大爷出气比进气少。”
“先别动，兴许是个演员呢。”
张浩然刚睁开眼就看到自己被围在人群中央，众人七嘴八舌，嚷得他的脑袋嗡嗡直叫。
“都瞎嚷嚷什么啊，都给爷闭嘴。”
张浩然刚说话就赶紧捂住嘴巴，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呕哑嘲哳，像一张爬满铜锈的破锣。
这个衰老沧桑的声音不是他的。
张浩然想要从地上爬起，但在他连续蹬了几次腿后，都因腿脚无力跌倒在地。
张浩然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但无一人上前帮忙。他伸直手臂，手指颤抖，小心翼翼地朝自己的脸探去，皱纹如同枯萎的老树皮从他的手指长到脸上。
“啊！快给我镜子，给我手机也行，赶紧拍拍我的脸，我的脸怎么啦！”
张浩然双手掩面，手指每划向一处，尽是沟壑道道，他的恐惧也越来越深。尽管张浩然在心里一直否认可能存在的事实——他变老了，变成了一个老头。
但衰老的身体诚实地告诉他，张浩然已经从26岁的小伙变成了老态龙钟的大爷。
张浩然记起，昨晚就是吃了一碗阳春面，醒来后就变成这幅模样，这肯定是那个老板搞的鬼，这一定是幻觉！
在众人的惊诧声中，张浩然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大耳光。
“这大爷难道是从青山精神病院逃出来的？”
“大爷对自己下手可真狠!”
脸上红肿辣痛，张浩然茫然地环视四周，从周围随便拎一个人出来都比他年轻，他难以接受地失声痛苦。
“看来真是个老疯子，你们谁行行好，赶紧带他去医院吧。”
“就是，就是，你们怎么瞎看着。”
“那你怎么不扶他起来啊！”
在众人你推我往间，渐渐散去了一些人。
“老大爷，您家在哪啊？我先扶您起来。”
人群中，一记洪亮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只见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推开人群，径直地走向老人，蹲在他的面前。
张浩然伤心之余，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小伙，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看着眼熟，却怎么也记不起曾在哪里见过这张相似的脸。
“你不怕他赖上你么？”
“别做老好人，还是等警察同志来处理吧，小心赖上你赔破产。”围观的群众“好心”地提醒小伙。
张浩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喘息间也在心里骂这个年轻的小伙是个傻瓜，要是他自己肯定有多远站多远。
小伙笑着不说话，弯下腰把张浩然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小心翼翼地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张浩然靠在小伙厚实的肩上，觉得如山踏实。
6
小伙名叫张学军，和张浩然的父亲同名。
张浩然对着镜子里那张陌生衰老的脸唉声叹气，更让他绝望的是他居然穿越了。
这里没有智能手机，是BP机遍地响的时代，砖头般的大哥大是身份的象征，熊猫牌黑白电视是大部分家庭最贵的电器，长虹彩电是普通家庭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这是1989年。
按照小说关于穿越的界定，张浩然从原来的身体进入了一个陌生的躯壳，属于魂穿。好在他受到各类奇幻小说的熏陶，他才不会傻乎乎地想着寻死回到原来的世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时光食堂”，狠狠将老板痛打一顿，逼他将自己送回2018年。
在1989年，张浩然举目无亲，身无分文，他在张学军的家里一住就是3天。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张浩然发现张学军就是个缺心眼，待人热情不计较回报，即便不吃鸡蛋，也会毫不犹豫在街口买下老人满篮子的鸡蛋，遇到同事躲懒和他换夜班，他也满口应下。
在张浩然看来，张学军的世界里似乎没有“不好”两个字，他就像是一个英雄模范，永远挂在大家的嘴里。
但这个英雄并不富裕，张学军住在工厂的单身宿舍里，既买不起BP机，也看不上黑白电视，将微薄的薪水一分为三，一份存下用来成家，一份用于日常开支，最大的那一份会寄回远在老家的二叔，父母离世后，是二叔将他拉扯长大。
张浩然直说他是个傻瓜，不知道给自己多留些钱。
“子欲养而亲不在，二叔就是我的亲人”张学军憨笑，继而说道，“老人家你也别担心，如果在这个城市找不到家人，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
张学军真是傻到家。
听到这话，不知何故，张浩然有些想哭。
在1989年的第4天，张学军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年代。
7
原来这就是后悔汤的功效。
张浩然躺在床上，低头打量起睡在地板上的张学军。现在他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眼前的年轻小伙就是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
小时候，他曾问过母亲关于父亲的样子，母亲从皮包里拿出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指着照片上穿着西装的男人对他说这就是他的父亲。
那是一张婚纱照，幼时的张浩然觉得照片上的男人无比陌生，母亲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收进钱包后，他就忘了父亲的样子。如今，年轻的父亲活生生地睡在张浩然的眼皮底下，他依然觉得陌生。
寒风吹进屋里，引得张浩然一阵咳嗽。他的身体日渐衰弱，张浩然甚至嗅到死亡在慢慢向他靠近。
张浩然看着一穷二白的张学军，再联想到自己今后的生活，暗下决心，既然后悔汤让他回到过去，他就要改变自己人生的开端，拆散陈桂芳和张学军，给自己一次重新投胎的机会。
“张大爷，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带你去卫生站看看？”
张学军听到张浩然持续不断的咳嗽声，披着衣服坐到张浩然的床边。
“没、没事，就是年纪大了，感觉身体有点冷。”
张浩然心虚地避开张学军的关切目光。
“张大爷，你等等，我这就给你烧点热水。喝点热水身体会暖和一些。”
张浩然半靠在枕头上，看着张浩然在屋子里忙前忙后，喝过热水之后，一阵暖意涌上心间。
张学军将披在身上的衣服铺在张浩然裹紧的被子上，这一刻，张浩然觉得衣服很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张浩然却在破坏陈桂芳和张学军关系上犯了难。陈桂芳时不时到张学军的宿舍帮忙收拾屋子，对张浩然也很是尊敬客气。
通过旁敲侧击，张浩然了解到两人的关系网实在简单，陈桂芳没有前男友，张学军也没有前女友。再加上张学军在工作和生活上就是个模范先生，除了穷以外，张浩然在张学军的身上实在找不到任何缺点。
更令张浩然沮丧的是，他冒名撰写的一封情书放在张学军的书桌上，陈桂芳发现后不哭不闹，反而拿着情书走到张学军的面前，打趣地调侃他，惹得张学军羞红了脸连连解释，反而是逗得陈桂芳哈哈大笑。
张浩然知道，那是因为陈桂芳打从心眼里信任她认定的男人，以至于她在今后的人生里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8
张学军和陈桂芳的感情牢不可破。这是张浩然无可奈何后得出的结论。
转眼间，张浩然已经在张学军的单身宿舍里住了小半年。年老衰弱的他每天忍受着腰酸背痛，在张学军上班的时候，他常常站窗台望向远方，兴许是被困在这个躯壳里太久，他的心境也开始渐渐衰老，他渴望能有人陪在身边，同他说说话。
似乎张学军真成了他的儿子，他在情感上不自觉的对他产生依赖。通过这段时间相处，他坚信张学军在今后一定会是个好父亲。
张学军和陈桂芳在1990年的2月结婚了。
婚后，张学军依然对张浩然关怀备至，连带着陈桂芳也将他当做了亲人。张浩然无可奈何地承认，兴许既定的历史真的无法改变。只是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他开始害怕自己的灵魂会随着这具躯体日渐腐化。
张浩然放弃了原有的想法，他现在只有一个信念：找到“时光食堂”，回到原来的世界。
衰老的身体让张浩然行动迟缓，思维迟钝，口齿不清。
半年来，有好几次他乘着张学军和陈桂芳两人上班时，偷偷跑出去寻找“时光食堂”，但总是一无所获，有时候甚至会迷失在陌生的街头。
陌生的环境让张浩然惶恐，慌张无助快要将他吞噬，他向身旁的年轻人求助，年轻人将所有的厌烦和轻视都写在了脸上，这一刻张浩然觉得孤苦心酸，他的声音没有人愿意倾听。
后来，还是社区人员在他脖子上的信息卡上找到了张学军的联系电话和住址。
“张爷爷，我带你回家。”
张学军气喘吁吁地赶到社区，微笑着把手伸向张浩然面前。
张浩然老泪纵横，颤巍巍地把手放进他的手心，这一刻张浩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握住了全世界。
9
陈桂芳怀孕了，张浩然的身体越来越差。
张浩然把自己的身份和来自未来的事实告诉了张学军夫妻俩，还提醒张学军在下一个生日时一定要注意安全，远离火灾现场，不要想着去救人。
张学军夫妻俩相视而笑，只当是张浩然说的胡话。
春去秋来，陈桂芳的肚子越来越大，下个月即将临盆，张学军的生日也快到了，张浩然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张浩然做了一个梦，年幼的他被张学军和陈桂芳围在中央，桌上的蛋糕上插着一支蜡烛，夫妻两人欢快地唱着生日歌，催促张浩然快将蜡烛吹灭。
张浩然双掌合十，闭眼许愿，愿一家人永远开心地在一起。
只有将蜡烛吹灭，愿望才会实现。
可张浩然无论使上多大力气，都无法吹灭蛋糕上的蜡烛，烛火在他的眼前跳动，越烧越旺，火焰随着迸溅的蜡滴落在了桌上，星火蔓延，慢慢将周围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张浩然无力地看着张学军和陈桂芳消失在了火焰里，腾起的黑烟呛得他喘不过气，熏的他眼睛生疼，泪水直流。
张浩然一睁眼就看到张学军的脸上满是黑痕，周围浓烟滚滚，四周燃起了熊熊大火。
“张爷爷，宿舍失火了，我得把你背出去。”
张浩然因为吸入大量浓烟，意识已经不清醒，他被张学军拦腰抱在怀里。
秋季天干物燥，火势越演越烈，周围到处都是木材燃烧的“啪啦”声，孩童女人的哭喊声，还有楼房倒塌的声音。
突然间，临近出口的木梁轰然倒下，张浩然只听张学军闷哼一声，他的身体被人抛了出去，失去知觉的身体渐渐有了痛感。
张浩然回过头，跳动的火舌顷刻间将张学军吞噬殆尽。
“不！”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抽尽张浩然的生气，他颓然的倒在地上，在他身后是一幢燃起熊熊大火的宿舍。
张浩然恢复意识后，身处在一片黑暗，周围似有墙壁将他困在其中，有流水声在他耳边“哗哗”作响。
一想到张学军是因救他而死，他悲怆地捶打着四壁。
“孩子，我知道你也因爸爸的死而难过，但你要坚强，妈妈只有你了。”
暖意从他面前的黑暗传来，他能够清晰的感知，那是一双手的温度。
张浩然再次降生在了陈桂芳的肚子里。
黑暗中，有一道声音响起：
“你有一次后悔的机会，你愿不愿意降生在这个世上。”
张浩然伸出小手，贴在陈桂芳的掌心。
“我愿意。”
10
“客人，你该醒醒了，我们店到时间打烊了。”
张浩然听到声音的指引，从睡梦中醒来，隔着泪眼迷蒙，他看见老板一脸笑容，和气亲切。
还是在“时光食堂”的店面，在他面前的阳春面只剩少许汤羹。
“老板，你能不能救回我的爸爸，我有还多的话想要对他说。”
“客人，不好意思，本店只提供一次点餐服务，再说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么？”
张浩然失望地坐回椅子上。
“哎呀，都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合不合军哥的口味。”
娇羞的声音从后厨传来，随着声音落下，一个娇俏的身影从后厨钻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妈？”
张浩然认清面前的年轻女子正是他失踪多日的母亲陈桂芳。
“浩然？！”
陈桂芳看见张浩然先是一惊，随后满眼溢着慈爱。
“妈，你怎么在这？”
张浩然的话还没说话，“时光食堂”的门口由远及近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寒气随着撩开的帘布灌了进来，陈桂芳脸上满是欣喜，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张浩然顺着陈桂芳的目光，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张学军满目泪光踏进了小店。
后记
翌日早晨，张浩然接到警方的电话，通知他到“仁爱”医院认领尸体。
陈桂芳死在她和张学军曾经工作过的工厂旧址，自然死亡，面带微笑。
张浩然将母亲的骨灰葬在父亲的身边，他相信这一天父母两人已经等的太久。
从“时光食堂”出来的那晚，天空飘起了雪花。
张浩然目送着父母两人手牵着手，沿着街灯一步一步走向远方，他们行动缓慢，互诉衷肠，似在弥补一段缺失的时光。
雪无声落下，落在他们的黑发上，走完这条路，兴许便在人间白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