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女人系列之《六娘（续）》

忙碌了整整一个下午的玉霞，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的吃顿晚饭了。说是晚饭，也可以说成是午饭，因为她中午还饿着肚子呢。

饥不择食，她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拉着米饭，大葱，小白菜，香菜，还有一碗辣椒酱。一碗饭，几口就下去了，她又伸手盛了一碗时，却听到房门吱扭一声开了，嫂子红玉来啦！

哎妈呀！啥时候哇，你这是吃的哪国饭呢？

红玉一边数落着一边又说，哎，快点儿吃吧，咱们的六娘没了，过去看看呗！

啊？啥时候没的呀？

玉霞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嫂子，她的嘴里还有一口饭没咽呢。

不知道啥时候没的，我也是才听说。

玉霞被那口饭噎住了，噎在心里，她感觉有一种东西堵在那里，上不来下不去的，是那口饭吗？还是六娘的死讯？

走在路上，她们才发现下雪了。

初冬的第一场雪，大片大片的雪花飞舞着，落在她们的肩上，头上。落在脸上，睫毛上的瞬间便融化了。就像一滴滴晶莹的露珠，但更多的还是像眼泪，有风吹来，感觉冰凉冰凉的。

她们把身上的棉衣，裹了又裹，但还是觉得心在颤抖。

六娘的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

咋都不进屋呢？

玉霞一边和人们打着招呼，一边继续往院里走，她打算进屋看看。

哎！别走啦，那屋里太小啦，站不开人！

她的闺女和儿子正给她穿衣服呢。

对呀，玉霞这才想起来，六娘的小屋实在太小了，最多只能站下四五个人。

唉！

她只好无奈的停下脚步，又问道。

老人家到底啥时候没的呀？

谁知道哇，听说收拾秋的时候她的小屋就断电了，这不，她的儿子才想起来去看看。一进屋就看见她躺在被窝里，连衣服也没脱。就那么佝偻着，喊也不吱声，一扒拉才发现整个身体已经僵硬了。

唉！这得回是冬天，要是夏天还不得生蛆呀！

六娘的邻居一边说着，一边四处撒目着。有可能是怕她的那些儿女听见吧，可人们还是都看见了他一边说话一边留下的同情的泪水，还有满脸的不平与愤恨。

走哇！

嫂子红玉轻轻的碰了玉霞一下，她还是想去那个小屋看看。

你自己去吧！

玉霞感觉自己的心在哆嗦，腿也无力。她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闪现着六娘那个胖墩墩的，总是满脸堆笑的老人。那双到处捡菜叶冻得又肿又黑的老手，那件打着补丁的破棉袄，那总也提不上的露着屁股的硬邦邦的棉裤。还有那双根本就不是一双的，已经分不清颜色的露着脚趾的旧鞋。

哼！这样的儿女都不如没有！邻居指着匆匆而去的六娘的儿子又愤愤地说着。

都不如那些没儿没女的，你们看看，咱们屯的那些五保户，哪个不比她强？她们都住着宽敞明亮的公寓，政府按时提供米面油，共产党还月月给开支，听说每个月好几千块呢。

是啊，人们都含着泪默默地点头认可。

哎呀妈呀！我看见了。

嫂子红玉从那个小屋出来啦，她气喘吁吁地说着。

那佝偻着的身子怎么也弄不开了。尤其是那双腿根本就穿不上裤子。那身上，一层黑漆！用热水，用热酒都搓不下去。听说生前穿的那身破衣裤是用剪子绞下来的！还有那头白发，都粘在一起了，怎么都梳不开啦！

哎呀妈呀，太惨啦！

红玉一边说着，一边流下了泪。

咋不进屋呢？都站在外面干嘛？

老人的侄子来了。

他尽管一脸的悲戚，但还是很礼貌的向大伙儿打着招呼。

唉！进谁的屋哇？老人的屋子太小，儿媳妇阔气的大屋又嫌咱们脏，站一会儿得了。

六娘的邻居毫不客气地嘟囔着。

嫂子！咱们回家吧。

玉霞用有些发颤的声音说，她实在太冷了。

两个人走在路上谁也不说话，只听见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

雪越来越大了，天地都白茫茫的。

初冬的第一场雪，就这么盛大，这么隆重，不知道是急于掩盖人间的丑陋，还是着意净化人类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