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偿

永晔独坐案前，接连两日。

满桌珍馐未动几筷，酒壶却已空了大半。她仰颈灌下一杯烈酒，喉间烧灼感压不住眼底酸涩。筷尖戳着凉透的鲈鱼，忽然嗤笑一声，泪珠子就砸进了酒杯里。

舞阳轻悄地挨近她身侧，指尖搭上她执壶的手背。酒液在杯中晃出细碎的光，映着永晔低垂的睫毛。

"常宁不在了……。"舞阳的声音像一片羽毛落在酒面上，"如今枢密局里，就剩你我两个了。"他慢慢将永晔手中的酒盏换成了热茶，"我总归……是站在你这边的。"

夜半，容若沐洗归来，携着换洗衣裳轻叩若纯房门。屋内若纯正逗弄金虎，见来人不由眉眼弯弯："今日竟得闲？倒是稀客"

"今夜陪你。"容若散着半干青丝，径自挤进锦被。若纯怀中的金虎被惊得抖了抖耳朵，终是蜷在二人足边，团成个毛茸茸的暖炉。

"这两个月留你独守..."容若将下颌抵在若纯肩头，"这几日定好好陪你。"

密室中，子悠独坐案前，银雪乖顺地蜷在他靴边。堆积如山的文牒在烛火下投出摇曳的阴影，将他紧蹙的眉峰衬得愈发深刻。

从嘉俯身捞起银雪，指尖挠了挠狸奴下巴："今日倒是稀奇。"他斜倚书案，打量着子悠案头未动的茶盏，"咱们谢大人，怎么又独守空闺了？"

子悠"啪"地合上文册，银雪惊得竖起耳朵："我不去寻她，她便当没我这个人。"他指尖摩挲着茶盏上干涸的茶渍，"白日里要在含经堂当差，夜里要去尚宫局讲课，还要陪若纯，去藏经阁看书——。"他突然冷哼一声，"倒比我还忙些。"

从嘉斜倚在床榻上，将银雪举到眼前晃了晃："说来有趣，青鸾那小子后腰和屁股开了花，你可知道？"

子悠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页文书。

"说来也怪，伤得蹊跷。"从嘉指尖轻挠着银雪的下巴，"问他缘由，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这几日在养伤呢，又该缺课了。"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子悠唇角若有似无地扬了扬。

若纯的呼吸已趋绵长，金虎在脚边打着细碎的小呼噜。容若正昏昏欲睡，忽觉一股寒意自脊背窜上——她猛地蜷起身子，将脸埋进锦被。

四肢渐渐僵冷，如坠冰窟。明明若纯就睡在身侧，那刺骨的寒意却似要将她生生吞噬。

宋昭寝殿内，沉水香在博山炉中蜿蜒攀升。他慢条斯理地拨动念珠，唇边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我且看你能熬到几时？"

容若独坐于浓墨般的夜色中，十指深深掐入锦被。那蛊惑的低语在颅腔内不断回响："来，来啊...到母亲这儿来...。"黏腻如蛇信舔过耳膜。

她死死咬住下唇，在去留间撕扯——怕惊了若纯安眠，又惧独面这漫漫长夜。骨髓里似有万蚁啃噬，颅顶更如利锥穿刺。指节无意识地绞紧青丝，喘息声惊得金虎炸毛而起。

黑暗中，幼兽琥珀色的瞳孔缩成细线，冲她龇出雪亮牙齿："哈——。"

她终是踉跄着起身，轻手带上了若纯的房门。回到自己屋内，将锦被、斗篷尽数堆在角落，整个人蜷作一团。齿关咬得发颤，只盼宋昭那点微末的慈悲，能许她熬到天明。

她的意识在剧痛中逐渐涣散，最终瘫软在地。朦胧间，一双玄色锦靴踏入视线，鞋尖金线绣的螭纹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求我。"熟悉的嗓音自头顶压下，带着几分愉悦的残忍，"跪着求我开恩...她折磨我，我自然要你加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