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象棋残局擂台诈骗调查
近日，在福州市若干个闹市街头，一些象棋摆局者和一些“托儿”几乎每天都会在若干个地点，摆下残局制造破局假象等圈套，吸引前来看棋的“愿者”上钩，并以此赢取不法收入。记者经过近一个月时间对福州汽车南站附近街头、台江古街街头、则徐广场、福州总院公交站边、甚至省直东湖大院门口旁等进行暗访，发现这些人通过各种不同的手段对路人行骗，月入不菲。
调查样本
调查范围：上述各地闹市区的摆局者。
调查时间：通常分布在上午九点至中午十二点、下午两点到四五点间。
受访人员：1、棋迷小林、小吴、小王
2、省内某高校校象棋冠军黄先生
3、相关执法人员
两青年不服，豪甩800元后报警
上午10时左右，小林和小吴路过则徐大道三盛实业公交车站附近，看到不远处有个围观的人群，出于好奇他们凑上去想看个究竟。这一去就付出800元的代价。
当时一男子大约三十多岁，坐在路边石阶上，身前铺开一幅已经摆好的中国象棋残局。时不时地向在旁围观的人指指点点，表示很容易有破解残局的方法。“我们经常切磋象棋，觉得赢得希望很大。”小林事后向记者描述说。在一旁的人怂恿下，小林忍不住下了100元赌注，才走了4步就输了。“当时觉得第四步下得太臭，对方落子实在太快，来不及细想……”接着小林和小吴反复琢磨，觉得只要走好第四步就可奠定胜局。“那时一心想把输掉的扳回来……”小林说。然而，半分钟时间不到，小林又输掉了接下来的100元，“刚开始就想错了，那样走不通，必输无疑。”此时小吴向陷入窘境的小林提出自己的下法，小林如获至宝，觉得可行。两人又反复计算了几分钟，毅然下了200元的注。可惜只坚持了七八步，又败下阵来了。“其实那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头，对能否破解产生了怀疑。”小林无奈地说。这时候，人群中议论纷纷，多人摇头表示可惜。摆棋的也说，“算了，今天是以棋会友。小兄弟，实话告诉你，你的走法基本正确，破局也就几步的事了……”
“当时已经没钱了，但十分不甘心。”小林告诉记者，他们心理斗争了许久，左后决定由小吴去附近的自由取款机取钱，自己坐镇指挥兵马，等小吴的粮草到来，咬牙作最后一搏。“那时候觉得时间像定了格，心怦怦直跳，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赢回来’”……
“本来以为纠正了第八步的走法，第九回合时就可以结果了他。真想不到他第八步会那样的回应……”小林和小吴方才意识到这个残局实际上是深不可测，自己远远地低估了它的复杂程度。气愤的小林终于压不住火，和摆棋者争吵起来，小吴也打电话报了警……但没等警察来，摆棋的早就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了。
地下通道惊魂记
某个中午，小王下班回家，正穿过鳌峰坊附近的地下人行通道，见通道口拐弯处有一群人在下中国象棋，小王记得当时至少有一人在观战，另外一个人好像在不远的通道口放哨。其中对弈的双方正在激烈地争吵。小王仔细观察，只见双方已进入残局拼杀阶段。其中一方甲说：“两步以内我就可以将死你。”乙说：“两步之内我要是输掉我给你一百，否则你得给我一百，你敢打赌么？”甲回答说：“有什么不敢，赌就赌！”边说边摸口袋，没摸到钱，就对着身边观战的丙说，“你有没有？先借我一下，我刚才都输光了。等下就还你。”仔细观战的丙摇摇头，表示无奈，说如果有一定给，因为自己也觉得甲这下能赢。这时，甲就转头向已经被吸引住正在琢磨棋局的小王，其实，正当他们说话的工夫，棋迷小王早就仔细研究了这个残局，反复计算料定甲真的可以在两步之内结束战斗……“小弟，你身上有没有带钱，先借我一百，不，我要和他赌五百，你有多少就借我多少，我就不信我这局赢不了他，赢了钱我们对半分。”这时，小王不由自主地从口袋你掏出两百元钱交给了甲，甲把钱往地上重重一拍，大声道：“赌就赌，怕你了不成！”话音刚落，只听到“警察来了！”一声大叫，接着就是一片混乱。包括下棋的、观战的连同楼道口那个放哨的一溜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小王呆呆地立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显然是一组训练有素的诈骗团伙精心策划的圈套，事后小王跟记者描述他当时的感受时说，根本没有什么警察，那群人从通道里跑出去，往小巷里一拐转眼就不见了。自己那时也并非完全没有提防。但当时的情境实在是太逼真，每个人言语行动高度紧凑，事态发展变化太快，再加上面对赢钱的诱惑时精神紧张心跳加剧，使自己头脑有点犯晕，根本容不得细想……
记者对小王的遭遇深表同情，也十分同意小王的说法。所谓“当局者迷”，谁都不敢保证遇到类似的情况不会“犯晕”。
“你不配跟我下棋！”
公共汽车南站附近街头是摆局者活动最密集的地方，周围的摊贩告诉记者，这里的摆局活动至少从去年5月份就开始了。记者观察到，这里的摆棋者由一人变为一群，其中有男有女，女的小则很年轻，约莫不到20岁，老的则有40岁以上。花样也有所增加，比如紧挨着象棋盘的，有扑克游戏。2月18日下午，记者又一次走近以个摆局者跟前观察，只见“擂主”是一个25岁上下的女性，刚刚杀退了两个来攻擂的中年男子，把赢来的四百元钱揣在手里，也不收起来，一边说：“来，要不要试试，他们的下法不对，路子一对，很快就会破了。”一边不时用眼睛飞快地扫视一遍围观的人。
这时候，人群中有人开口说道：“如果是和棋算谁输？”
“算来挑战的输。”擂主仔细端详了一下来人，谨慎地回答。
“那我和你下一整盘，怎么样？”来人道。
擂主愣了愣，不客气地回答说：“残局还没学会，就学整盘，先学好残局再来吧！”
“这种有名的残局，下得顶好也就和棋，回合至少在20个以上。你们钱拿来拿去的不累么？干点什么不好干这个！”来人有些生气，大声说道。
这时，女擂主脸色颇为不悦，但终于沉住气没吭声。“我跟你下整盘”，一人从人群中闪出，挑衅地说。
“你不配跟我下！”，来人正眼都不瞧他一下，扭头就走了。
记者见来人出语不凡，抓紧机会采访了这位先生。据了解，黄先生自己是个象棋迷，13岁就获得全市青少年象棋比赛的冠军。虽然后来没有走上职业棋手的道路，但一直都没有放弃这个业余爱好，大学时还获得过全校象棋赛的冠军。黄先生告诉记者，中国象棋博大精深，前人在实战中，为了增加象棋的观赏性和趣味性，创造性地发展了一些残局。这些残局其实都是一些象棋史上著名的残局，如七星聚会、野马操田、蚯蚓降龙、千里独行等等。这些残局的特点是一般由一方先行，素养不深，的棋迷乍看起来，都会觉得先手方胜券在握，在几步之内就可以将对方杀死。实际上，这些残局都暗藏杀机，几番周折之后，后手方往往能一一化解危局，最终将以和对方握手言和甚至反败为胜告终。实际上，摆棋方正是抓住了一些初通象棋的过路人的好奇和贪图小便宜的心理，设下了这样的圈套。
“这简直就是对象棋文化的侮辱。”黄先生气愤地说，“刚才周围至少有三人是“托儿”，包括最后向我挑战的那个人。“托儿”和“擂主”合作，一唱一和，他们的表演起到带动气氛，吸引人们观看比赛的作用。”
“那既然是“托”，为何不扮演赢棋的角色而老是失败后走人？”记者不解地问。
“通常是输，但也有例外。”黄先生告诉记者，这种残局一般只有一种严谨的下法导致理想的结果。按照严谨的下法，这种残局的破解方法一般是唯一的，一旦“托儿”当场表演出来，留心的观众便会如法炮制，这样，精心策划的“擂台”也就被破解了。相反，假如“擂主”和“托”为了制造一种能够轻易“倒擂”的假象而采取不严谨的下法，使“托”获胜，那么当“擂主”面对前来打擂的群众，则必然要严谨对待，因而形成的技术上的强烈反差反而更容易被观战的群众识破其骗局。“但不排除在观战的人少的情况下，“托儿”和“擂主”合作采用不严格的下法迷惑群众。”
街头摆棋擂台这种形式并非是这些骗子的首创，记者查阅相关资料，得知从民国以来到建国初就有很多街头摆棋者，他们绝大多数是高手，靠自己发明的残局吃饭。他们通常在身边摆开五六个残局，输赢的陪付只在几分钱之间，重在娱乐棋迷，以棋会友。一天摆下来只不过是微薄的几毛钱收入，生活都很清贫。实际上，这些钱远远不够长期精研残局所花费的成本。他们是真正发扬中国象棋艺术的手艺人。
神秘的学棋广告
在公园的角落、公共厕所的墙角、街头的电线杆上、甚至在人行道的石板上，经常可以见到学棋、学扑克等方形纸张的小广告。来自安徽的棋迷小王向记者透露说：“我听人说学棋可以赚钱，想拜师学艺，朋友的朋友就向我推荐这种广告，我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拨通了电话，那个师傅简单地问了几句之后就约了见面。”据小王说，见面的地点是在郊区的一所小民房里，来的时候看见有个师傅在黑板上正比划着一个残局，底下横七竖八地坐着几个人在抄写棋谱。“钱带来了没有？”师傅出来小声问小王，小王如数交了“学艺费”500元。
接下来师傅给讲了几天的课程。让小王等人把残局每步都记在纸上，然后背熟。残局有的根本就是一些著名的残局，有的则是这些残局的细小的变化，但变化不大。“赚钱原来就是去街头摆残局擂台。”小王哭笑不得地说，“上交的500元原来是“入行会”，不然根本不能在他们约定的地儿摆摊。”“刚开始几乎没开张，再加上紧张，有时还输钱。干了一阵子就不想干了，退出时甚至遭到恐吓。”
小王介绍说，一个大的残局摊一般有三、四个“托儿”，其中有扮演挑战者的，一旁怂恿鼓励群众来挑战的，有赢取赌注转移赃款再分拆设新局的、放风的等等。曾经在光景的时候，有些摊位的人均月入可达上万，不过现在上当的人群越来越少了……
有关执法人员的看法
记者就此事咨询了一名城管队员，该队员表示十分无奈：“我们没有执法权，赌博和诈骗都归警察管。他们这种行为很难定性。而且，他们见到我们就跑，即便逮着也只能没收象棋，不能没收他们的钱。所以，我们真拿他们没办法。”
附近某派出所的一位民警朋友也告诉记者，虽然以前也拘留过部分街头摆棋者，对他们实施了治安拘留，但现在他们越来越狡猾，放风的消息很灵，一有风吹草动就溜之大吉。所以这种街边残局才屡禁不止。
象棋旧称“象戏”、“橘中戏”， 是中国国粹，具有深厚的文化内涵和广大的群众基础。规则看似简单却千变万化，形式严谨运用起来却又相当活泼。因此，象棋成为少数“江湖人士”手中的渔利工具也就不难理解了。世事如棋局，与其他街头游戏如掷飞弹、套竹圈的小概率事件相比，街头象棋残局倒擂的成功率几乎是零。这种介于小概率事件和诈骗之间的“合法”的圈套，是对人性的一种消极考验，更与文明古国文化建设格格不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