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合之众》中关于气场的论述

不管统治世界的是人还是理念因素，都主要靠这种战无不胜的力量施加影响，这种力量就是“气场”词所表达的意思。人人都懂它的意思，但用法太杂所以很难界定。气场伴随着敬畏感。敬畏感是气场的基础，但有时候畏惧感缺失也可以有气场。最强大的气场为逝者所有，也就是那些已经不再可怕的人，比如亚历山大、恺撒、穆罕默德和佛陀。那些并不值得尊敬的假人也挺有气场感的，比如印度地下神庙中的神像。

气场说到底是-一个人、一本书或一种理念的精神控制力，这种控制会完全麻痹我们的判断力，让我们满怀敬畏。它唤起的情绪就像所有情绪一样 难以解释，但好像跟人格魅力的致幻作用差不多。气场是一切权威感的主要 支撑力量，无论神像、国王还是美女，没有它都不行。

各种气场可以分为两大类:外来气场和内在气场。前者来自头衔、财富和名气等，可以独立于内在气场。相反，内在气场则是一个人本身的力量，可以和名气、荣耀、财气等共存，也可以被它们加强，但没有这些东西它也能独立存在。

外来气场或人造气场最常见。一个人有钱、有身份、有地位，这些事就足以让他很威风，即使他本人毫无价值。穿着军装的士兵和穿着法袍的法官，都有气场。帕斯卡①说得对，法袍和假发是法官的必需品，假如不穿，其气场就会减半。即使最喧闹的社会主义者，见到亲王、侯爵也总会被打动，而有这些头衔的话剥削起商人来就是小菜一碟了。

上面说的气场都以人为载体，各种理论、文学著作、艺术作品等也能和人一样表现出气场。后者的气场常常只是长期重复的结果。历史，尤其是文学艺术史，不过是重复陈词滥调，没有人去证实。所以所有人最后都在重复从学校里学的那一套， 直到它们成了没人敢问为什么的名作、名胜等。对于现代读者来说，读荷马无疑最无聊了， 但谁敢这么说?破破烂烂的巴台农神庙现在不过是一堆无聊的废墟，但它拥有完全跟眼见的现状不符的气场，因为它带着历史的记忆。

气场的特点就是完全麻痹判断力，让人看不到事物本身。群体总是等着接受现成的观点，无论何事，个体板也这样。公论与其中包含多少真假无关，评价是由事物的气场决定的。

现在谈谈内在气场。它和刚刚讨论的人造或外来气场本质不同。这种品质和任何头衔、地位无关，只被一小部分人所有，能让拥有者对周围的人施加真正的磁力，虽然大家的社会地位平等，而且拥有者并不使用普通的操纵手段。他们能让周围的人无条件接受自己的思想情感，服从起来就像会吃人的野兽服从驯兽师一般。

伟大的群众领袖，比如佛陀、 耶稣、穆罕默德、圣女贞德和拿破仓，都极有气场。他们能取得自己的地位，靠的正是这种气场。诸神、英雄和各种教义都是因为自己的内在力量在世上开辟新路的，但只要间为什么， 气场就会消失，它禁不住讨论。

前述伟人在成名前就很有气场，没有这种力量就没有后来的他们。比如拿被仓，如日中天的拿破仑自然会因为大权在握而极有威严，但他在籍籍无名、毫无权势时已经有了部分后来的威势了。

气场是强大说服力的基本要素。所有拥有气场的人、理念或事物，都会因为传染而得到迅速模仿，无论自觉、不自觉，并导致整个时代都接受特定的情感模式并表达这些思想。而且这种模仿般都是无意识的， 所以它才完美，事实就是这样。临摹原始人的单调色彩和僵硬笔锋的现代画家，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坚信这出自真心。但是，假如不是那个著名大师复活了这种艺术形式，人们就会继续只看到它低级、幼稚的面。 有些画家效仿某 个名家①的做法，把画布糊满了紫罗兰，但他们看到的紫罗兰其实并不比50年前更多。他们被暗示了，被一个画家的私人的强烈记忆影响了。而这位画家虽然怪到要画这种东西，却成功了，成了名家。在各文明领域中都能举出很多这种例子。根据以上论述可知，气场的产生和很多因素有关，其中成功总是最大的一个因素。任何成功人士及确立的理念，都能让人沉默，仅仅因为成功这件事。成功是气场的一大基石，这一点的证据就是: 一旦成功消失，气场般都会随之而逝。昨天还被群众欢呼的英雄今天就可能饱受凌辱，只要他被失败击垮。的确，曾经的气场越大，反攻就会越强。这时的群众认为倒下去的英雄和自己-一样了，会为曾经向一个自己不再尊重的高人弯腰而进行报复。罗伯斯庇尔把敌友一并处死的时候，他的气场如日中天。当丢的几张选票剥夺了他的权力，他立刻就失去了气场，民众高喊着口号把他送上了断头台，就像不久前喊着同样的口号把他的猎物送上去样。信徒们总是暴怒地打碎他们曾经的神像。

成功一旦消失，气场就会迅速消失。不仅如此，气场也能在争议中受到磨蚀，慢慢消散。争议要发挥力量需要时间，但效果是完全肯定的。当一个人遭受争议，就不再拥有气场。长期保持气场的神与人，都不允许自己成为议题。为了让群众敬畏，必须与其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