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电费
周军经过近3年的运作,在XX股票上获得巨大成功。他在资本市场坚持了20多年,终于在这只股票上有了惊人的回报,成功来得有点晚,但总算没有缺席。
这3年来,周军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一战成功,辛苦自己知。在清完最后一股之后,一种巨大的疲惫感袭击了他,其中夹杂着不少厌恶情绪,怎么也驱散不了。他决定放下一切,暂时告别老婆孩子,回到经常在睡梦中出现的老家,好好静休一段时间。
近30年,他在老家呆的时间很少,每次来去匆匆,他成了这里的一个过客。这一次在接近知天命的年龄,终于可以放下生活的重负,回到家乡的怀抱中。
只是现在的老家,早已不是昨日的模样,已经不可挽回的萧条下去。
30多年过去,周军小时叫爷爷的人,基本都已去世。叫叔叔婶婶的,都已经满头白发。他这一辈的人,都成了大伯大叔。生命在这里,看起来如密林中的湖面,平静得看不到一丝波纹,但在不知不觉中,却已经残忍的飞速轮回着,一轮又一轮,从没停歇。
前面有一轮年龄大的人健在,后面的人还感觉不到这种轮回的残酷。一旦前面的人稀少了,扳着手指可以数清了,就会无奈的发觉:“该轮到我了。“周军的父亲周大爷现在就常有这种感叹。
周大爷已经83岁,身体硬朗,健步如飞,一次走10里路,不喘气脸不红。他这样的身体,主要得益于:一 不计得失的心态。二每天劳动。三 新鲜的空气和健康的食物。这三样东西正好是现在的年轻人所缺少的了。
这一次周军打算在家住半年,好好陪陪父亲。算来和父亲长时间的相处,还是15岁前的事了。后来外地读书,工作,再也没有这样长时间的一起呆过,如果还不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再过几年,也许只能剩遗憾了。
或许因为周军在村里乡里有些薄名,刚回来时应酬不少,他都尽量推脱。有时实在推脱不了的,出门短则半天,长则2-3日,呆在家中的时间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多。
一天下午,周大爷问“军,明天有空吗?“
“爸,看你说的,我现在最主要的事就是陪你。你有事,我肯定哪都不去了。明天有什么事?“
“明天开车载我到镇上把电费交了,一个多月没去交了。“
“好啊。电费以前不是有人上门收的吗?“周军问。
“早就没有人收了。“
周军记得小时候有一个专门收电费的电工师傅,50来岁,背着一个黄色帆布电工包,包上卡着电笔,钳子等等工具,大部分时候还扛着一个长的竹楼梯,挨家挨户的收电费。
每次,电工师傅在村口出现,看见的小朋友就跟着他。随着收取户数的增加,小朋友越聚越多,一般的过节也聚不了这么齐整。电工爬楼梯看电表时,要小朋友在下面扶着楼梯,他下来时,有时会给小朋友一颗小糖粒,所以小朋友们在下面特别认真的扶着,围着满满的一圈,小一点的小朋友在旁边进不来,也伸出一个手指摸着,楼梯的安稳也就有了他的一份功劳。自然糖粒子也有他一粒。
几年后,电工有了一个军用望远镜,在地上就能清晰的看到屋檐下电表里的数字。这一来,就没小朋友什么事了。但每次还是跟着电工,对他挂在身前的望远镜充满了好奇,都想戴上看一眼远方的小鸟、天空的云朵等等。一次有几个小朋友跟着电工,求了他好久,电工终于同意了。小朋友刚拿在手上,其他小朋友把眼睛都挤过来,吓得电工连忙一把夺过来。“一百多块钱呢。“又挂在他脖子上,怎么也不肯取下来了。小朋友的愿望,最终没有实现。
那个时候电器少,一般人家里只有电灯泡,没有重要事都不开灯,有一家人两个月才用一度电,电表基本上不走字,他家又在山的那一边,走过去有一里多路,电工极不愿去他家。
那个年代,电费都少得可怜,一块多钱,甚至几角钱,有些人家也凑不齐,不能按时上交,电工又是一个老实的人,不善于催讨,只好等到年底,这个时候还不结清,他就不走,老实人就用老实的法子。
第二天是个赶集日,交费大厅里人比较多,周大爷和这些人大都认识。周大爷领了一个排队号之后,和几个认识的老头聊一块去了。
周军看到柜台旁边有用微信交电费的提示。
“爸,我用微信帮你交了吧。”周军问周大爷。
“不用,不用你交,我自己有钱,我自己交。”周大爷说。
“那你把钱给我,我帮你交了,免得你等,前面还有二十多号人呢。”周军知道他父亲的脾气,他很少用儿女们的钱,他每月有3000多的退休金。儿女给点零用钱,他都留着不用,有机会就给孙子外孙。
周大爷看了看他的那些伙伴,又看了看大厅里其他的人,有点不太愿意的说:“你难等了吧,其实很快的。”说完给了周军200块钱。
“爸,以后交电费的事,我在手机上给你交了,省得你每次跑这么远,等这么久,多麻烦啊。”回去的路上,周军说。
“不用了,我有钱。现在我还走得动,从家里到镇上也就3公里路程,我能办到。你们在外面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不要惦记我这点小事。把工作做好,做出个模样,我跟那些人就有得说了。这次你在家,我偷点懒,也让他们看看我儿子的好车。”周大爷不无得意的说。
“还是由我来交了吧,一点不麻烦,我一次充2000块,以后你就不要再去那么多次了,这件事听我的,就这样说定了,好吧,爸”周军继续坚持要交。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考虑,怕我麻烦,但我自己走动走动,对身体好。现在我们还剩什么事可做的呢?没有了,地不要种了,山也不要上了,衣不沾水,脚不沾泥,电视看了眼痛,书看了头晕,能聊会天的人一个一个走了。我们差不多只剩吃饭,打牌两件事,我又不爱打牌,有时一天,在家就只能像个菩萨一样坐着。”周大爷说。
周军明白了,他爸现在需要的是增加‘麻烦’,而不是减少‘麻烦’。闲着是一种危险的状态,孤独是闲着时特有的感受。
“还是让他自己去交吧。”周军终于想通了。
‘如果现在还有一个每家每户收电费的老电工师傅,说不定会有一群老头老太太像我们小时候一样的跟着他。‘
周军在家庭微信群里说了这件事,还说:“以后每天定时给老爸打个电话,大哥早上8点,二哥10点,我12点,姐下午2点,弟弟4点,大孙晚上6点,二孙晚上8点,都调好闹铃。准时问候一下吧。”
半年很快就过去了,周军又回到了上海,开始研究新的上市公司,寻找合适的目标,开始下一轮征程。他的手机上,过那么一段时间,就会收到提示:‘缴电费200元。’
“老爸又去交电费了。”周军微笑着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