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8-26

老家的院子里种了许多树，有杨树，石榴树，柿子树，还有普通的梧桐树。

有树，就不缺热闹，初春的鸟语花香，叽叽喳喳，夏日里，树荫下搭起一张床，或在两棵树下做个简易的摇床，睡个美觉，秋天里，在一层层的落叶下找寻小虫子，到了冬天，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月亮在稀疏的枝条里显得那么明朗，清晰。

    天气好的时候，娘就把家里的被褥拿出来晾晒，用长长的绳索，在每棵树之间连接起来，娘个子不高，就招呼我和弟弟，爬上树把绳索系在高高的树杈上，我和弟弟也常常喜欢这样爬高上低，这样可以看见更远的地方。小时候看什么都是高高的，高高的房子，高高的院墙，高高的玉米杆，高的摸不到的馒头篮子，里面还有好吃的糖果，水果罐头，即使久了过了期，也不舍得扔掉，就那样放着，放着就给我们希望，水果罐头的精神意义往往大于吃它。

记忆最深刻的一棵树，是泡桐树，一开始，很不显眼，瘦骨伶仃，又长了一身疙瘩，树皮上都是麻点，看起来不舒服，长的很丑。我和弟弟们都看不起它，私下里喊它癞皮狗。可娘说，不要看不起它，每个人，每个物件都会有用处，普通的木撅子可以栓牛，牛围着它转圈，走不出去一个圈，木撅子也可以把人绊倒，半夜里，走夜路，一不小心让人摔个趔趄。

    这棵梧桐树栽到院子的东北角，厨房和主屋中间的一块空缺的地方。春夏秋冬，四季轮回，叶子绿了黄，黄了秃，树干也渐渐有了强度，有时候调皮，拿笔在树干上写字，在树杈上系着用旧的红领巾，阳光里，给它画像，雪天里，我们把树干作为标杆测量雪下的有多深，到了过年，把写有满园春光的红纸条贴在梧桐树干，期盼美好，平平安安。可是有一年夏天，家里发生了不平安的事。

一天放学后，院子里来了好多人，拥挤的进不去家门，后来知道，家里的那棵梧桐树不知被谁用铁掀剥了皮，很明显是爹和别人闹了别扭，些许鸡毛蒜皮的事，最后用泥土为它敷上，第二年春天却没有死，神一般，活了过来，枝丫再发枝丫，反而越来越茂盛了，像是讥笑伤害过它的人。

到了翻盖新房子的时候，梧桐树还在，不得不卖掉，已经影响了新房子的地基。树挖掉那一天，没有睡好，一直在想着那棵树，想着娘说的话，过日子就像家里梧桐树的叶子，密密麻麻，数不完的日子。盖房子的第二年，娘只住进去一年，娘说的过日子也过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