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狗杜少陵

2019-03-25  本文已影响0人  顾秋水

 话说那年的长安,文人如云,个个都好像都是文曲星下凡。笔墨功夫,让整个全唐诗厚了一倍不少。

单单一个李白,袖口一吐,倾了半个盛唐。而其余的人也不妨多让,从初唐四杰、李贺到贺知章、王维、李商隐,他们个个都是才子。

 要想从这些人群中脱颖而出,着实是件难事。他们有的或是早就名满天下,一如骆宾王的“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的家喻户晓,他们有的或是桀骜不羁难自弃,一如李白有着”天子呼来不上船”的底气,他们有的或是考取功名登科及第,一如王维的“咸阳游侠多少年”的风发快意。

  而我们的杜甫,字子美,号少陵野老,却始终给人留下一个穷困潦倒的印象,这一时代烙印一传就是千年,不禁让人唏嘘。

单说杜少陵,咱们的子美啊,他爷爷可是杜审言。一个狂得不了的诗人,他曾经夸下海口说:“吾文章当得宋作衙官,吾笔当得王羲之北面。”意思是说,论文章,屈原、宋玉都得给我当下属;论书法,王羲之都得给我磕头作揖。但即便是这样一个口不择言的口嗨诗人,杜少陵他爷爷也没有逃过真香定律。杜审言写了一首应答诗——《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诗咱就不讲了。

 到了杜甫这一辈,不知怎么的家道中落,可能是当年他爷爷站错了队。杜甫生活境况就是穷,总感觉没钱过日子。

在一个诗歌创作辉煌的年代,杜甫由于自身的境况和遭遇,导致他的创作风格独树一格。

同样是说愁,李白会写“白发三千丈,缘个愁似长”,杜甫会说“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读起来酸溜溜的。

李白这人喜欢端着,而杜甫要说自己可怜,是真可怜。同样是没钱,李白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让人觉得潇洒自在。

而杜甫就是一句“朝回日日典春衣”,穷得只有靠典卖衣裳度日了,又或者是“被褐短窄鬓如丝”的惨白。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

 没办法,只好当一回舔狗。

 世说新语有云,舔狗有三宝:“睡了吗”“早点睡”“晚安”。

 古人诚不欺我也。

同样是舔狗,李白舔谁呢?他舔唐玄宗的老婆杨贵妃,一首《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简直是舔到一个女人的心坎里去了,把杨贵妃比作瑶台仙女,怎能不让人心花怒放呀。

而我们的杜少陵,为了糊口饭吃,他也舔。

杜少陵写《饮八仙歌》,一舔舔八个,有贺知章、汝阳王李琎、左相(副宰相)李适之、崔宗之、苏晋、李白、张旭、焦遂。

这些人都是当朝名士,其中杜甫最舔的还是李白和汝阳王。写李白有四句,汝阳王有三句。这些都是有身份、游弋在上层圈子的人,唯独我们的杜少陵,没有王公贵族把他看在眼里。

君不见,杜少陵舔李白是“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是“自称臣是酒中仙”。舔狗的卑微,我们永远不懂呀。

当贵族们没有抬举杜甫的时候,杜甫开始写起了自荐信,也就是干谒。毕竟,舔狗就是,一直舔一直爽。

当时的人们,一心想着做官,奔入仕途改变命运。杜甫好像也不得不落入俗套,毕竟同一时期出道的诗人,都是当权者跟前的红人了,自己也得有点理想,奋斗奋斗。

这次杜少陵写的是《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韦左丞就是韦济。当然不止是这一首诗,他还写了两首《赠韦左丞丈济》。

在《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中,杜甫写了一句千古名言,“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这一次,杜甫聪明的学起了李白,只这一句,把自己夸得上天入地,跨得有点端着了。

然而开篇,他却写“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意思是说那些纨绔子弟受到先祖的余荫,吃得好穿的暖,不用挨饿。而我还是一介儒生耽误了自己。接着杜甫最卑微的时刻来了,“丈人试静听,贱子请具陈。”这可能是杜诗中最心酸的一个句子,你且细听,让卑贱的我一一陈述。

这时候,杜少陵回忆起了从前。“甫昔少年日,早充观国宾。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赋料扬雄敌,诗看子建亲。李邕求识面,王翰愿卜邻。”他说,那时的我还很年轻,早年来长安的时候,也是露脸的人物,书读的多,文章也写得好。我自信我可以和杨雄、曹子建的诗一敌。就算是李邕谒的求我见识一面,王翰也愿与我为邻。写到这,是不是有种熟悉的感觉。简直是他爷爷的翻版呀,比杜审言的更强。

然而期望越高,失望越大。长安不是杜少陵一个人可以玩得转的。杜甫仿佛遭到了雪藏,一个才华斐然的少年郎,他只能行歌度日。行歌是什么意思呀,就是要饭的,边唱边行乞。

在这里,杜甫他会是有多么落魄。可他仍然故作坚强的说,我不是想隐居,而是没饭吃了。从骑驴十三载开始,杜少陵都是倒霉的。

他写“骑驴十三载,旅食京华春。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一个文人甘之如饴的尊严与操守,在生计面前荡然无存。这时候,也许我们的杜少陵,他的心态发生了一种转变。他成熟得比任何人都快,从他二十岁写的诗句,到中年已经完成了蜕变。

二十岁他写“戎马不如归马逸,千家今有百家存”,到了中年经过战乱的洗礼,他写《三吏》《三别》,是“无边落木,不尽长江滚滚来”的悲怆。

为了生存,谋得一个小小职位,现在的杜少陵他不得不当舔狗。

在诗中,他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疯狂暗示,他写“青冥却垂翅,蹭蹬无纵鳞。甚愧丈人厚,甚知丈人真。每于百僚上,猥颂佳句新。窃效贡公喜,难甘原宪贫。”他说,韦左丞啊,你说一个真诚又厚道的人,我感激你总把我的诗句在同事面前念叨,现在你升了官,而我还是过得清贫。

 杜甫写这些话的时候,说得很委婉很曲折。然后就是见证真正的技术的时候到了,“今欲东入海,即将西去秦。尚怜终南山,回首清渭滨。常拟报一饭,况怀辞大臣。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

我发现文人都有个欲说还休的通病,嘴上说着要走,身体却很诚实。杜甫在这里先是客套云云,接着说是要报恩。谁的恩呢?当然是韦济的。

于是在一番暗舔当中,杜少陵完成了这首诗歌。

在结尾处,他提到“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训?”白鸥这个意象,取自《列子-黄帝》中的“鸥鹭忘机”这个典故,在杜甫的诗歌中经常提到,比如“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

也许这句并不怎么出名,因为出名的永远都是下一句,不仅出名,还有点污——“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杜甫以白鸥自比,谁能驯服我呀?明义上已经在告诉韦济,当然是你的呀!我就像那白鸥一样,毫无心计。

尔后杜甫仍然是落魄潦倒的,他并没有舔成功。我们再次见到的杜少陵,是那个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吾庐独破的诗圣——杜甫。

 固,舔狗,没有合适的,只有适合的。

 少陵,不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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