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母教子第三

六、大汉建宁元年，秋六月，涿县楼桑村。

傍晚，余晖映霞，炊烟袅袅，一派宁静的乡土景象。青壮男子劳役繁多，尚未收工回转；居家的女子正忙着操劳珍馐事。村头巷尾，阡陌小道，便只有闲坐的黄发老翁，和嬉戏打闹的顽童。

已故孝廉刘弘的家就在村东头，其宅东南角耸立着一株巨桑，此桑修五丈四尺，树冠直径六丈八尺，树干径围八尺五寸，遥望如龙车华盖。满村皆奇异之，称必有貴兆。一乡稚子都喜欢到桑下玩耍。不仅因为树荫广大，大有异趣，更因为这时节，桑椹成熟，红椹、黑椹累累悬枝，果香沁嗅，诱人流涎。然古人极有教养，非己之物，不敢擅取。

只是刘弘遗孀性慈，常为众儿摘椹。故这里就成了总角乐园。“阿武！阿武！”一群赤脚小儿围在桑下拍手叫嚷。众儿围内，一个身背芦苇编制物的小儿昂然端坐。

此即幼时刘先主，时年八岁。因他生于辛丑年，丑即牛也；而牛自古常用作祭祀牺牲，有“大武”别名。因此，先主就以”阿武“为乳名。

看着眼前喧闹的群童，阿武颇有些自得。他想，自己这些日子的辛苦换得了群伴的赞叹，血汗也算没有白流。先主家贫，四岁就学做家务，五岁起，便跟着母亲打草鞋，编草席，扎草垫，织草帽....以贩屦织席为业，维持家计了 。

不过，从家到县城有数十里路，走来十分辛苦，大人又怕小孩乱跑走失，故阿武八岁以前，母亲都没有带他进城。是以，阿武每日的工作就是打草割苇子，给母亲打下手，以及做好餐饭。他从没有进过城。

只是在今年入四月时，母亲才开始带他进城的。一方面是因为阿武从小劳动，身体比同龄人壮实很多，已可胜任更重的劳作；另一方面则是母亲想尽快攒钱，等攒够了钱，她就准备让阿武往大都市游学——这也是丈夫的遗愿。刘母请人给阿武特制了一副挑子，这样，阿武便也每天挑着苇席、草鞋，随母亲进城贩卖了。他们是寅时末就离家，直到夜晚戌时才能回到家。因他母子做工实在，器物精美，还特别耐用，故捧场的人很多，生意倒可以。阿武虽倍感疲惫，但看着母亲为多售而喜，他也跟着高兴，从无叫苦。

一个月前，县里大庙会，有三日大市——三天不收市。刘母就雇了一辆大车，载满诸物，在大庙前占住了一个摊位。每年庙会，庙祝都会请戏班为神唱戏。今年，戏台就搭在刘母的摊位前——当然，她不能进场，只能听戏。刘母本来是要阿武也去的。

后来，听说戏班要唱三天的高祖故事，刘母就改了计划，命阿武跟叔叔刘元起同去看戏。刘母说：“我常给你讲高祖、文景、世祖故事，希望能启发你，激励；然耳闻不如目见，我许你三天假，教你去看高祖故事，你一定要留心人物，效法其德。”于是，阿武得以有闲进了戏场。

三天下来，阿武真被戏迷住了!精彩的故事，热闹而震撼人心的场面，悲壮雄浑的腔调，华美的道具，造型逼真的兵器，场地小而尽现英雄历史的舞台，都使阿武痴迷不已。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阿武都还能听到锣鼓梆子在耳边猛响；他做梦都清晰的看到翻滚的士兵，相互碰撞的兵器....

六月多雨，生意便做不成了。阿武自是乐得多了跟小伙伴玩闹的时间。而他的重新回来，令众儿都觉得他变了。一个闷葫芦成了话篓子。他滔滔不绝，一遍又一遍的讲着看戏见闻。而这些没有进过城的孩子们，也从听故事中得到了很大的乐趣，故而一个说不厌，一个听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