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三)
小村最热闹的莫过于过年,然后就是生产队分粮食的那几天。经过了一年的辛苦劳动和几天的碾晒工作,颗粒饱满、金黄灿烂、犹如小山的麦堆就呈现在大家眼前了。全村男女老少倾巢出动,全部出现在了麦场上。小孩们绕着麦堆追逐嬉闹,而大人们围着麦堆喜笑颜开,谈天说地,个个眼神中充满着期待,好比一群狮子,围着一只刚捕食到的庞大猎物,等待着头狮子来分配肉食。据说狮群会把猎物腹部或内脏等柔软细嫩的部分留给幼狮吃。但生产队在分粮食的时候,是严格按照各家主劳力所挣的公分的多少进行分配的。
小麦作为主粮,种植面积大,产的也多,所以庄稼人对这次分粮所抱有的期望值也最高。队长和文书对照记账本开始分粮:分装、称重、分发。娘看着一麻袋又一麻袋的麦子被别人扛走,麦堆一点一点的变小,她的心也随之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因为爷爷常年有病,而小脚的奶奶只能帮着做做家务,带带孙子,所以和家口大,劳力多的家庭相比,娘挣的那点公分实在是少之又少。按从多到少的顺序排列,轮到我家分粮的时候,麦场上连土带粮已经所剩无几了。娘失落的背起那点属于自己的粮食,想想自己一年的辛劳和遥遥无期的下次分粮时间,流下了心酸的眼泪。
小麦面粉细腻漂白,做出的面食蓬松柔软,清香可口,是上等佳肴。尽管每次分到的小麦很少,但娘还是会背几十斤到邻村的钢磨上磨出一些面粉来,改善一下家人的生活。但白面饭不是想吃天天就能吃到的,除了刚分到新粮娘要犒劳一下自己和家人之外,再就是逢年过节或家人生日,娘才会烙几个油饼或做一顿“长面”来庆祝一下。而每次取完面粉之后,娘总会很有仪式感的把面粉箱子里剩下的面粉整理的平平整整的。娘说有几次她却发现了异常,面粉好像有人动过。娘说,家里除了奶奶和两个年幼的孩子,再就是体弱多病的爷爷,难道是……娘不敢接着往下想。
直到有一天,娘无意之中发现,原来在自己外出干活的时候,奶奶会取一些面粉,赶着做几个馍馍,然后偷偷的送给隔壁住的二伯吃。娘至今还说,如果是奶奶烙馍馍自己吃了,她倒也不会计较太多,但自己日子过得也不宽裕,她还心里惦记着老二,人家也没有像我们家这样缺衣少食的,所以奶奶的做法让她无法理解。其实,这件事情也让奶奶抱憾终身。娘说,奶奶在即将离世的时候,把她叫到跟前,拉着她的手,告诉她自己对不起她。她之所那样做,主要是看到二伯家没人挣钱,怕他受苦。奶奶还说娘是一个好女人,让娘不要恨她。娘当时泪如雨下。娘说,在生离死别面前,往事是那么的不值一提,奶奶对她的夸奖,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娘还说,爷爷去世后几天,一到晚上,家里板凳桌椅会突然发出诡异的响声,她们很是害怕。奶奶给娘说,她到时候了会安详的回去,不让娘和孩子担惊受怕。果然,送走奶奶之后,家里没有出现任何响动,好比她还在世。娘说,她相信奶奶阴灵的存在,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这个老人的庇护。
先后送走了爷爷奶奶,爹也大部分时间工作在外,家里就只剩下娘仨。娘领着我和弟弟开始了往后的生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