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风的奶奶

视频中，奶奶躺在床上，有些歪着嘴，口齿不清的样子，令我归心似箭。

奶奶中风了，如此地突然，快九十岁的她，往日依然上山摘茶叶、挑柴、种菜…如此健朗的奶奶，一夜之间半身不遂。

这一生大大小小的事儿，奶奶经历了多少啊？从饥荒到动荡的国土，到如今的太平盛世，也许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生命在起起落落中的韧性。

一个如此坚韧的奶奶，到了晚年突然遇上不能自理这样的事儿。我只听说她的精神低迷了一天，第三天见到我时，她既不哭也不闹，更没有对天地的埋怨。

她只是像在讲述一个故事那样告诉我，用她有些面瘫口齿不太清晰的声音：昨天，你小叔就坐在我身边，一边照顾我一边掉眼泪。你爸啊，找了青草药煮水，帮我不停地搓。他说要帮我请医生来，一早吃了碗粥就把医生请回来了……我儿子对我好啊！

是因为感受到孩子的眷恋吗？从第三天起，奶奶的神气开始好转。

有了好转的奶奶，喂她吃饭时，她伸出还能自如的右手说：来，把碗放好，让我自己学着吃。

那天下午，看着有些昏睡的奶奶，我说：奶奶，要不要试一点香瓜啊，我自己种的，很好吃。

奶奶突然睁开眼，点点头跟我说:好。

我像获得圣旨般，赶紧去执行。能够做一些满足患者的事儿，也许就是对照顾者最好的回馈。

当我用勺刮出瓜肉送到奶奶嘴里时，奶奶吃着吃着，眼睛就亮了。看着奶奶变幻的神情，我忍不住心里的激动，问：好吃吧，奶奶？

奶奶点点头：好吃，很甜。

我突然像个孩子跟长辈邀功似的，开心地说：这是我自己种的，叫香瓜……

最后还剩下硬一点的瓜肉，见我要端走，奶奶说：给我拿着慢慢咬。

我赶紧再切一块，奶奶拿着瓜开始用她残缺不全的牙刮柔软而多汁的部分。唉，那样让甜甜的瓜汁盈满嘴地吃才爽嘛。看着奶奶吃得像孩子一样满足，站在旁边的我竟有一丝丝激动的颤抖。

谁说人的欲望是罪恶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人的食欲是多么地可爱。

甚至，最后奶奶让我再拿一片放到她已经无法支配的左手，看能不能自己吃。

奶奶多聪明啊，她是想用强大的欲念看能不能重新支配自己的身体吧。

而奶奶更智慧的一面是，她总能看到好的一部分，念着他人的好，哪怕只有一点点。

在她精神好一点的时候，她会跟我絮叨着她的五个孩子对她都很好，甚至几十年前，她想吃粿条卷，我爸特意给她买了一份的事儿，她都记得，还特别特别跟我强调，那份包好的粿条卷到她手里都是热的。

一个能感受到他人好心的人，总能收获更多美好的心意！

每天，村里老一辈的阿姨都会来看她。而半身不遂的奶奶依然在为他人考虑，她让来人到客厅喝茶，因为她说房间里太臭了，自己吃喝拉撒都在那儿。

在我们姐妹俩服侍她时，她忍不住充满歉意，让我俩去照顾孩子，说照顾她这样的老人是没用的。

我告诉她：奶奶，你这是在教那些晚辈呢。以后，我们也会老，现在孩子们看到我们是怎么照顾你的，等我们老了，他们也就知道怎么照顾我们啦。

然而，奶奶也有担心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