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

魔镜(四)

2020-05-30  本文已影响0人  墨墨水墨斋

        “有没有什么特别让你难过的事呢?“

          我在脑海播放的旧电影里看到一个小女孩,一个追着妈妈哭喊的小女孩,那位妈妈边逃跑似的离开边擦着眼泪,她必须把一个孩子交给她那不管孩子不管家庭的丈夫,大的儿子已经上学不能耽误,只有把小女儿送来了。小女儿的哭喊让她的心都碎了,但她不能回头。很快她就跑出了孩子的视线。小女孩没追出多远,就被身形高大的爸爸给抱住了,她拼命的踢打反抗也无济于事。那是她第一次感觉被遗弃,遗弃给那个很少见面也不熟悉的爸爸。

        小女孩的眼泪被心理医生及时的中断了。我的童年就如连续剧在心理医生安排的时间里逐级地播放,不过被记忆过滤后的情节难免散碎。如果“过去“是一个潜伏的魔,心理医生显然是想让魔幻显灵,好告之他想要知道的东西。我对自己同样充满好奇,就好像照镜子,在正面有一个跟我同样表情的极为相似的人,我说相似是因为镜子里只是一个影子,也许比我简单得多,也许比我复杂得多。而镜子背后呢?我相信镜子背后还有一个我隐藏着,但我看不到。因此我不由自主的跟随心理医生走在寻找的路上。

        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清楚我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冷漠,尽管我杀人。只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我想要的爱情,我和彤之间曾有的浪漫还没有开出花朵就已经夭折了,从此我不再对爱情抱有幻想。但这不等于我的情感生活是苍白的,相反我的爱情经历比大多数人更丰富:刻骨铭心的、惊心动魄的、浪漫到及至的我都经历过了。情节是那些文学巨匠们早就编好的,我只要进入角色从新演绎,而且我很容易进入角色还不需要罗切斯特、贾宝玉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来配戏。无论是悲情或狂喜,陶醉或失落我都能刻画得入木三分淋漓尽致。

        我的两居室,除了书籍就是满屋子的服装、饰品和道具;我的客厅,准确而言不能称它为客厅,因为我从来不准备接待任何客人,它应该算是我的表演室吧。我在几面墙上都装了大大的镜子,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独自登台表演,或歌或舞或声泪俱下念念有词,一段段的悲欢离合,一场场的生死相依。但我的戏只演给镜子里的观众看,外人无从得之。有时我想如果我不学医而学表演的话,凭我的外貌和天赋应该颇有造诣吧。

        我所体会的这些爱情又是世间哪一个男子能给我的呢?在现实生活中我从没看到过完美的婚姻和爱情,且不说我的父母从我有记忆那一天起就在闹离婚,一直闹到人老神疲,战火才逐渐降级,其中漫长岁月里彼此的种种伤害折磨自不必说。就在周围的人群里也绝少见到所谓恩爱和相濡以沫,因为习惯或亲情能和平共处的就算是模范夫妻了。再看看身边那些竭力表现出幸福的女人,她们不过是努力说服自己是幸福的罢了。可怜的女人啊,幸福是不需要刻意表现的,你的宣扬恰恰说明了你的心虚,你以为的幸福是多么的不牢靠,多么的不堪一击。

        我既看不到爱情的美好,也看不到婚姻的希望,不重蹈覆辙就是我唯一的选择——我独自生活、独自舞蹈、独自快乐和忧伤。

        “ 在爱情上你始终应该象骄傲的公主,等着你的臣民来朝拜,即使挥剑征服世界的王子到你面前,他也该单腿跪下送上他爱慕的花朵。“

        “那如果没有爱慕者前来或者他不肯跪下呢?“

        “你也不能离开骄傲的宝座,更不允许乞求施舍!”

        这样的熏陶让我在大学时得到冰雪公主的封号——冰雪般聪明、美丽和冰冷。尽管我是很多男生注目的焦点,我的追求者却寥寥无几,远不如那些容貌平常但活泼可爱的女生。我记得唯一的好朋友湛美忠告过我:“小喜,你要经常保持微笑。知道吗?你不笑的时候看上去非常的冷,拒人千里之外,让人不敢靠近。“

      “那你怎么就敢靠近呢?”

      “我是谁呀?那些男孩子能象我这么了解你、懂你吗?真希望我是男生,可以追求你、疼你爱你、保护你。”

        “打住,肉麻死了,跟同性恋似的。反正这辈子我嫁不出去你也别想嫁,你养我一辈子好啦。”

      那时一句无心的玩笑竟一语成畿,我们俩后来都没出嫁,我是不想嫁,而她是没有机会嫁。

      湛美是我初中的同学,说不上我们怎么成为好朋友的,也许是我们的姓氏只相差三点水。记得第一堂英语课时,英语老师点名时把她的名字读成甚美,连喊三声无人应答,刚要发火时,她慢条斯理的站起来,“teacher,你是叫我吗?我的名字是湛美,不是甚美。”湛美虽然个子高在最后一排,但她的声音还是能清晰地传到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并引来了哄堂大笑。在老师的尴尬中她给了我深刻的印象。心里对她也好生佩服,因为换了我是万万不敢顶撞老师的。但我也不会主动接近她。

        我俩的个性对比鲜明,她活泼开朗、幽默、象男子一般豪气,天不怕地不怕。我刚上初中时尽管表镇定,这种镇定是靠不跟任何人多说话来维持的,我习惯所有事都埋在心里。但内心还没摆脱掉小老鼠般的惶恐不安,我觉得只有躲在自己的洞穴里才是安全的。其实我们还是有些共同之处的,比如对文字的运用。我表现在写作文上,我的作文经常是老师朗读的范文;而湛美则表现在写检查上,她写的检查堪称一绝,通篇都是搞笑语言列举的种种客观理由,她犯下的错误其实都不是她的错,她是那么的无辜。往往是她抑扬顿挫地朗诵还不到一半,全班同学已笑开了锅,连老师也绷不住那张严肃的脸,嘴不由自主地咧开上翘了。我们老师还算开明,对她的种种调皮捣蛋(这一点我们班的男生都望尘莫及,)都没有严加出惩处,总是从轻发落。

      上初中后我的学习成绩奇迹般的好起来,一学期后,湛美成了老师安排给我的帮助对象。老师这样安排也是希望湛美的性格能影响我吧,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阳刚,我阴柔。当她第一次拿着习题本来问我时,我是紧张和害怕的,仿佛需要帮助的人是我。说不上为什么,任何人刚开始跟我靠近我都会这样。我结结巴巴的讲解才开了头就被她打断了,“你讲的什么呀?根本听不明白。得,把你的作业本给我,要不你直接帮我做。“她最后这句话打消了我的迟疑,赶紧把本子递给她了。

        在学校吃早餐是件头疼的事情,早自习后的铃声一响,几千名学生箭一般的冲出去,奔向食堂。几条长龙般的队伍拥挤混乱,我即使没有排在最后,也常常被挤到末尾,装到我饭盒里的馒头稀饭往往都凉了。吃饭喝汤不能发出声音的细嚼慢咽的吃法更是让我上课铃响了,饭还没吃完。好像凡是需要竞争的事情我都会落在后面,比如排队;比如高峰期的公交车,我因为挤不上去而错过一辆又一辆;又比如恋爱,当需要竞争时,我的对手稍用手腕我就败下阵来。我只适合在几何般按序排列的空间里活动。

        这天我照例被挤向早餐队伍的末尾,突然一只手把我的碗抢了去,我愕然发现是湛美,她什么也没说就冲到前面去了,她身边有好几个男生帮她开道或者在后压阵,队伍又是一阵伴随吼声骂声的骚乱,不过一会儿她就举着饭盒从食堂窗口处挤出来了。她象得胜的将军把饭盒递给我,不无同情的说:“就你那样,人家一挤就让,啥时能吃上啊?跟我学着点。算了,就你那样,以后还是我帮你打饭吧,看在你帮助我学习的份儿上。哈哈!“

        我真心希望象她一样做什么都无所顾忌,但我知道我做不到,不过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是越来越巩固了。湛美虽然成绩不佳,但她在班上的粉丝很多,特别是男生都很喜欢她,也服她指挥。湛美个子高,双腿修长,发育得比同龄女孩子早,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活泼健康的少女。加上她风趣的性格,爱打抱不平的作风,让她有了极佳的人缘。我分享到了她的好人缘:我以后的早餐都是她安排男生给我帮忙。我心里对她感激的表示就是面对她时尽量对她微笑。

        慢慢的我们开始聊天,开始一起上学放学,直到有一天,她说了让我大大震惊的话:“小喜,你怎么总是那么逆来顺受呢?你不会对别人说不吗?你是你自己,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才是自己的主人。你不一定非要活成别人要求的样子,你又不是面人儿,别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这些话让我想了好久好久。是啊,父母希望我变成凤凰在枝头飞翔,从没问过我是不是想变成凤凰,也许我只想变成一条鱼,在水里自在地游荡。这么多年来“我“是不存在的,她一直被压抑着不敢抛头露面,可她实实在在是存在的。我的自我意识突然被唤醒,同时被唤醒的还有强烈的反抗的冲动。那一年上初二,青春的萌芽期,充满危险的年龄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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