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你给的伤，不是道歉就能原谅的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武盼盼狠狠地扇了杨欢一耳光。
“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善良，为什么要可怜你”，她丢下这一句话，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隔壁桌子吃饭的一对小情侣被她们这边的响动吸引了目光，瞪大双眼瞅着她们这边。一个年轻时尚的长发美女，竟然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打得脸都肿了起来，老人旁边的那个长得挺帅的男人却一言不发地坐着，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恩怨情仇的精彩故事，该不会是婆媳矛盾吧。
杨欢拿手捂着脸，看着武盼盼离开的方向眼圈开始泛红。她这几年眼泪都快哭光了，这会儿虽然心里难受，却是一滴都流不出来。
杨欢是武盼盼的远房姑姑，也是她小学六年的班主任。
在武盼盼上小学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姑姑，直到那次因为没有准备好上数学课数数用的塑料棒而被请了家长。
杨欢这个名字在水洼村可谓是家喻户晓，她是村子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因为优秀的成绩而被留在学校当了老师。
自从武盼盼知道了杨欢是自己的“姑姑”后，心里美滋滋地，想着以后学校里有她的照顾，再也不会有小朋友欺负自己了。
可是，当她那天走进杨欢的办公室，张开嘴甜甜地叫她姑姑时，杨欢却皱了皱眉头，一脸嫌弃地告诉她在学校里要叫老师，不能叫姑姑。
“嗯，经理我错了。”，武盼盼递给杨欢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块女士手表。
那块表看起来很漂亮，淡黄色的外壳，闪亮亮的表带，被阳光一照就能反射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戴在手腕上一定会很好看。
杨欢看着这块表，眼角处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讶异。
“嗯，您戴上这个一定好看”。
“我挺挺喜欢的，你回去干活吧”，她的语气变得和蔼了些。随即又有点紧张地往门瞅了瞅，看见外面没有什么人，便叹了口气说到:“你记住，不要告诉别人送给我这块表的事，也不要告诉其他同事我是你姑姑，明白吗”。
武盼盼眨眨那双懵懂的大眼睛点了点头，既然经理不愿意说就不说吧。
看着武盼盼瘦弱的背影出了办公室的门，杨欢深深地吐了口气。她把手表戴到手腕上，再把盒子捏扁、撕碎，扔进了垃圾桶里。
杨欢打心眼里喜欢这块手表。
这块表她在商场的专柜里看过，上面标的价格有她三个月的工资，犹豫了好久都没敢买
然而，再漂亮的手表，也抵消不了她对自己出身的嫌弃。
杨欢从小就很聪明，学习又很用功，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终于离开了那个贫穷落后的小村子，不用再过苦日子了。城市里的生活光鲜靓丽，但是除了几个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小村子里来的。
不能接受自己的出身的杨欢，将所有藏在角落里的恶毒言语都用给了同她一样来自小村子的实习生身上。
武盼盼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冬天下午的事。
“这个月的销售业绩怎么这么差”，杨欢手里拿着报表，眉头紧锁着，“业绩不达标的都给我站起来”。
看着二十多个低着头神情紧张的站着的销售们，杨欢有一种主宰别人命运的光辉感。
“你，你，还有你们”，她伸出手指划过会议室后排站着的几个人，“难怪你们都那么笨，你们看看自己，哪个不是从农村来的，你们就不应该到城里工作，真是浪费资源”。
随后她用指着前排站着的十几个人，“你们怎么回事，那么不认真，对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跟农村里来的人学习，怎么就不能听点话，你们不知道从农村里出来的都是傻子吗，是不是也想变傻”，杨欢心里冒火，话说得很难听。
“经理你以前也是农村村的呀”，耿直的武盼盼忍不了了，直直地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杨欢听到这样一句话，本来稍微缓和点的情绪又再次被激怒了，她大踏步走到武盼盼的座位上，一把抓起她的头发拖到会议室外面。
头发被拽得生疼，武盼盼这个时候在杨欢的怒火下小脸吓得惨白，双腿不由得开始颤抖起来。
杨欢狠狠地踹了武盼盼几脚，不解气，又使劲在她的手背上拧了几下，雪白的小手被拧得青一块紫一块。
“就你话多是不是，你真能说，行，那你站在这儿自己说吧，你这个月业绩达标了就牛气了是不是”。
武盼盼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骂过，委屈得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姑姑～”。
“让你说话没让你学鸽子叫，给我闭嘴”，杨欢怒不可遏，“你们农村里来的没一个听话的，全都是傻子，你看看你们农村里来的那个沈东，每个月都业绩垫底，公司养他这么久，一分钱都没有给我赚到，我咋那么倒霉接了你们这批实习生”。
“经理，这个跟我没关系吧”。
“你还有理了是吧，在这站着面壁思过，没经过我同意不准下班”，杨欢又踹了武盼盼几脚，怒气冲冲地进了会议室。
那天武盼盼站了好久，这个喜怒无常的“姑姑”兼经理让她对第一次的职场生活充满了恐惧。
晚上，无处诉苦的武盼盼给妈妈打了个电话，随便聊了聊实习工作的生活，却不敢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她，怕她担心。
第二天，人事经理告诉武盼盼，她的工资被降了三分之一，并且取消了这个月的提成奖金，理由是她不尊重经理。
从这天开始，本来性格开朗的武盼盼变得沉默了，不敢再去像以前一样开心地说说笑笑。
她有想过离职，但是为了工作经验和实习证明，也是为了不被父母知道她实习工作的不顺利，只能忍忍了。最多还有半年，实习就结束了不是吗？
第二个月的月末，杨欢心情很好地召集大家来开会。
这个月的业绩不错，她的脸上洋溢着骄傲满足的深情，站在台上滔滔不绝地宣讲着团队未来的发展，冲刺的目标。
“你们现在还是实习生，没关系，只要大家努力每个月超额完成任务，公司会给大家正式员工一样的待遇，将来转正之后能拿到手里的工资会更高，月薪过万不是梦”。
就在整个团队都在杨欢的情绪带领下热情高涨时，细心的武盼盼却仿佛觉得少了什么。
对，她知道少了什么了，那个总是业绩垫底的实习生沈东没来。每个月末大会都是全员参加的，任何人都不能请假，那么他去哪了呢？
她悄悄的问坐在旁边的王鑫，你知道沈东为什么没来吗？
“我也不知道，他几个星期前就生病住院了，后来就没消息了”。
正当武盼盼想继续说点什么时，却发现椅子后面突然站了个身影，正是经理杨欢。
“你们俩说什么呢，不知道现在正开会呢吗？”，杨欢带着怒气的话让武盼盼的心七上八下的乱跳。
“来，你站起来告诉大家，你在说什么”，杨欢边说边扯着武盼盼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
“经理，我们再说沈东生病的事，打算周末去医院看看他”，王鑫抢着回答到。
“去看他？”杨欢轻蔑的看了他们俩一眼，“你俩去地底下看他吧。告诉你们，沈东上个星期就死了，你们永远也看不见他了。”
整个会议室的人听到这句话都震惊了，自己身边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竟然死了，这件事让谁听了都会有些受不了。
“你们知道为什么咱们团队这个月业绩这么好吗就是因为少了沈东这个拖后腿的，”杨欢一脸得意的模样。
这个时候整个会议室里没有一点声音，安静地有点可怕，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有任何动作，一群初入职场的菜鸟，此时此刻大脑里都是一片空白。
杨欢指了指武盼盼的鼻子，“我开会时下面不许说话，你这个月业绩勉强达标，下个月如果不合格就滚蛋”，说完又转身回到台上，继续滔滔不绝地进行宣讲。
后面的话武盼盼几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初来公司时，经理也是站在那个台子上给他们实习生做宣讲，讲公司文化发展，讲团队合作的力量，但是为什么现在她做的事和说过的话完全不一样呢？
几个月后，实习生活总算结束了，脱离了水深火热生活的武盼盼却病了。
毕业后，她拒绝出去找工作，开始陷入自我怀疑和对职场的恐惧之中，医生给的诊断是重度抑郁。
武盼盼一病就是三年，看过了很多大夫吃过了很多药，精神总算慢慢地好了起来。
时光荏苒，武盼盼家所在的小村子拆迁了，变成了小县城城区的一部分。
病情好转的武盼盼靠着政府给的拆迁补偿创业开了家小公司，公司不大赚的也不多，但却也算富足，过去的事也渐渐放下了。
这天，正在公司忙碌的武盼盼接到了自己妈妈的一个电话。
“盼盼，你还记得你那个姑姑吗，就是你毕业实习时的领导”。
“没什么印象了，怎么了”？
“是这样，你姑姑的儿子呀前几年下岗了，也找不到工作。这不是听说你开了家公司么，让我问问你公司里还招人不，想让他儿子去试试”。
“妈，我这不招人”。武盼盼沉默了几秒钟后回答。
“竟瞎说，昨天你还抱怨人手不够来着。对了，明天你姑姑带她儿子过来吃饭，你也回来一起啊，别犯小性子”。
一辈子都没有来往过的两家人，这突然的拜访，肯定是为了她儿子的工作求人来了吧。她不是大公司的销售经理吗，怎么不给他儿子安排个好工作呢。
算了，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杨经理求人是什么样子呢，就回去看看吧。
武盼盼再次见到杨欢，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满头花白老态龙钟的女人，跟很多年前那个高傲的模样区别可真大呀。
“盼盼回来了，你还认识姑姑不，你第一次实习时是我带的你呀”，杨欢眯着眼，脸笑成了一朵花。
“盼盼是个特别有能力的孩子，实习时业绩就比别人都好，我就说她将来肯定有出息，跟当初也是农村儿里来的那个特别笨的李铮根本就不一样”。
“杨经理，李铮不是农村的，他家住县城里的花园小区”，武盼盼淡淡地回道。
“啊，啊，是我记错了，我真是老糊涂了”，杨欢表情有点尴尬。
“哎呀快别说这些陈年往事了，饭都熟了，赶紧都过来”，武盼盼的妈妈招呼着大家。
吃完饭，武盼盼终于忍受完了杨欢连续不断虚伪又漏洞百出的夸奖，进入了她们今天到来的真正目的。
“盼盼，听说你现在公司开的特别好，你看能不能给你表哥安排个工作呀”，杨欢有些嗫嚅地提出来这个要求。
表哥？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这样的表哥呢。
“杨经理，“表哥”之前都有什么工作经验呀”，武盼盼瞟了一眼坐在那一言不发的“表哥”，宛如一尊石头雕像，表情木讷，不动如山。
“大学毕业后去工地干了几年，后来就下岗了，一直在家”。
“杨经理，“表哥”的工作经历和目前的状态都不太适合我们公司的职位呢，您应该让他去找点适合自己的活儿呀”。
“盼盼”，杨欢突然两腿一屈跪在了地上。
“杨经理您这是干什么，我受不起呀”，武盼盼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
“盼盼，姑姑求求你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杨欢眼角处的泪水涌了出来。
武盼盼回家之前打听过了，这个名牌大学毕业的“表哥”已经在家里啃老七八年了，不出去工作，也不找对象，几乎完全跟社会脱节了。
而前些年杨欢也因为收回扣被举报，不仅丢了饭碗，在行业内的名声也变得特别臭，没有公司敢在用她了。
看杨欢崩溃的样子，想必是被这个儿子给折磨的不轻吧。
“杨经理，当初我们实习时，是您一直在鼓励我们不惧艰险勇往直前的，同事们被您带动的都是热血沸腾，您也鼓励鼓励“表哥”呀”。
“没用的，我这些年试过很多方法了，一点用都没有”，杨欢抹着眼泪，声音有些沙哑。
“盼盼，你就给你表哥安排个工作吧，去别的地方肯定会受人欺负，还是要到咱们自家的公司才行”，武盼盼的妈妈不忍心看杨欢哭得那么伤心，开口帮着她劝道。
一个从小成绩优异的大男人出去工作怕欺负，看来是上学时被保护的太好了，没受到过一点委屈。杨欢那些年使劲欺负实习生，现在风水轮流转，报应到她自己儿子的身上了。
“杨经理，我明天去看看公司哪个岗位比较是适合“表哥”，您别太难过了”。
“好，好，我就知道盼盼最好了，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杨欢脸上挤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武盼盼的心到底还是柔软的，虽然自己公司没有适合他的岗位，但是也拖朋友给“表哥”介绍了一个看管仓库的活儿。
这个活儿轻松不累，还不用总是跟人说话，很适合他沉闷的性格。
然而一个月后，“表哥”竟然被辞退了，还赔了人家公司一大笔钱。
原来，他竟然在上班的时间违反公司规定偷偷抽烟。仓库里存的都是见明火就着的货物，被火星一引就烧了起来，消防员到的时候已经大半个仓库都没了。
武盼盼听到这个消息气得不行，自己好心好意给他介绍工作，到头来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以后让她还怎么面对朋友。
杨欢打了电话过来，说是要给武盼盼道歉，约在了一家小饭馆里。
“盼盼，你给你表哥介绍的是什么活儿，连烟都不让抽，还让我们赔那么多钱，这活儿你表哥干不下去了，你得再给介绍一个”，杨欢一改上次求她帮忙的软弱态度，变得有些强硬起来，武盼盼仿佛看到了她从前的影子。
这个杨经理是抓住她心软的特点了啊，开始咄咄逼人了。
“杨经理，你知道仓库里损失了多少钱吗？如果不是买了保险，恐怕您倾家荡产都不够赔的”。
“你别在这编了，我不信你，我做销售这么多年，见过的人多了，你们做生意的都是啥人我清楚”，杨欢一脸的不懈。
“这么说杨经理是很看不起我了，那何必求我给“表哥”找工作呢”，武盼盼苦笑道。
杨欢看了一眼杵在旁边傻愣愣的儿子，语气软了下来。
“盼盼，你知道他这些年把我折磨成什么样吗？他爸走了，我一个人拉扯他，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能工作了，却啥都不会做也不愿意学，如果哪天我死了，他自己一个人可怎么办呀”，杨欢说着说着眼圈开始泛红，“姑姑求求你，再帮帮他，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吧”。
“杨经理，不管是作为您曾经带过的实习生，还是您远房侄女的身份，我改帮忙的义务已经都尽到了，您自己的儿子没有能教育好，这个能怪谁呢”。
“你的心怎么那么狠呢，姑姑一直觉得你是善良的”，杨欢歇斯底里吼道。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杨欢的脸上。
“善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自己开公司吗？全都是拜你所赐”，武盼盼冷笑了几声，“我毕业后好几年跟你儿子一样，在家里呆了很久，因为你让我对职场生活充满恐惧”。
杨欢抬头看着她，此时此刻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一个女人都能从低谷里走出来，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还不如我”，武盼盼压低了声音凑近杨欢的耳边，“或许这都是报应，母债子还”。
“你知道我那段时间甚至想到过自杀吗？因为生活不快乐，看不见希望”，武盼盼所有委屈地记忆这个时候全都涌现进脑海里，像钢针一样一下一下刺痛着她的皮肤。
“盼盼，我没想过你会这样”。
啪，又一记耳光打在杨欢的脸上，“我没有你想像的善良，为什么要可怜你，当初谁可怜我了”。
武盼盼一直以来都努力维持自己当老板的形象，不想再因为面前让她糟心的人让她自己变成一个怨妇，深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去心头的怒火，转身潇洒地走了。
武盼盼离开后给杨欢发了个信息，“杨经理，最后一次这样叫您，狠话我不想多说，希望以后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从此以后江湖不再见”。
作为初入职场人的老师，你不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