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
（一）
“阿晚，你，还记得你的母亲吗”男人有些疲惫的声音中带着些说不清的怀念。
“不太记得了。”年轻女子淡淡地开口回答。片刻后，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依稀记得，她一袭白衣，义无反顾，纵身跃下。”
男人拿着茶杯的手仿佛有些抖，苦笑一声，“呵，你不该怪她的，她。。。。。。。罢了罢了，朕有些乏了，你先回府好好休息吧。”
“那长安先告退了。”女子微微俯身便转身离去，浅蓝的衣裙微微被风吹起，窗外阳光照射进来，竟给女子围上一层光芒，显得无法触及。身后那名穿着明黄衣物的中年男子，依稀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幕，脸上的脆弱显而易见，整个人仿佛都沉浸在悲伤中。
女子走出宫殿，慢慢悠悠地走出宫门。路上遇见好几拨小宫女，说是林贵妃甚是想念，想见郡主一面，抑或姜美人有事找郡主。江晚托词旅途疲倦欲回府休息通通推脱了。
江晚知道她们并无多大恶意，只不过想拉拢自己。可自己这个身份太过特殊，牵扯太多，而江晚并不愿像棋子一样被把握，更不愿勉强自己。只好远离，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妥当做法了。
马车缓缓启动，长安城内一如一年前离去一般繁华昌盛，可是江晚却从心底觉得空洞。
不多久，江晚便回到自己的府邸，开始沐浴更衣，洗去这个月长途跋涉的疲倦。雾气朦胧之下，女子显得有些恍惚，“你还记得你的母亲吗？”“你的母亲，你的母亲”，女子本就白皙的脸上浮起一丝苍白，她的母亲，在她五岁那年就跳崖自尽了，为了天下苍生。呵，多么冠冕皇的理由。就这样把她抛下，她怎能不怪，怎能不怨。人死了一了百了，可留给后人的该是多么大的伤痛。
正当她沉浸在思绪之中，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郡主，八皇子来访。”
“派人进来给我梳妆吧。”真没想到，还追到这儿了，看来这次回长安，怕是不得安宁了。
安皇想让江晚做自己的儿媳，当然另外两个国君的心思也是一般无二，三国国君对她如此看重，从小就生活在权术中心的皇子们自然对她百般讨好。只是若她不愿，谁也无法强迫她，这可能是她去世的母亲给她留下的最好遗物了。
一番梳洗之后，女子似乎又回归到那副与世无争的神态。身穿浅色衣裙，简单挽了发簪，就回到大厅。
“八皇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呢？”
“自然是思念长安啦，一年不见，长安似乎出落得更加动人了。”安寻眯着眼，用一贯的风流语气说道，可心里头却兜兜转转几个弯儿。安国有女，名为倾城，当年跳崖，三国动荡，最终退兵，六岁孤女，女凭母贵，三国国君视若珍宝，各赐封号，五岁至今，三国不断走动，盛宠不衰。先不说这江晚长得如此美艳，就这背景，是个人都知道这小妮子惹不得，若能抱得美人归，荣华富贵，权势地位更是唾手可得。这小妮子，可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从小小镇长之女一跃长安郡主。
女子对男人的夸奖毫不在意，依旧一副无所谓的脸，轻笑一声，不愿继续这个话题。
安寻见状，转移话题，“母妃最近极为牵挂郡主，总是念叨着。。。。。。”
聊了几句，江晚借口身体不适便打发八皇子出门了。江晚用手按压两鬓，十五岁了，已到婚嫁之年，各个势力开始出动了，即使有母亲那句“阿晚婚事，不得干涉”镇压，可是三国国君心中也是自有中意人选的，再推脱又能耽搁多久呢？
（二）
入夜，风起。寝室中一袭轻薄睡衣的女子在床铺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夜深了，女子用面纱遮住面容，脚尖轻点，用轻功来到了长安城外的悬崖边上，这是当年母亲跳崖的地方。江晚从袖子中取出一壶酒，她平日极少喝酒，也极少使用武功，可是这次回来，脑子里总是控制不住回想十年前的那一幕，心底总是带些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她微微喝了几口，酒香扑鼻，两颊泛红，眼里有些许迷醉。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五岁那年。
一个绝美女子和粉衣小女孩站在崖边。悬崖附近很多人，或者说是很多尸体，这里刚刚经过一场大战，双方伤亡惨重。
白衣女子悲天悯人地俯瞰着这片大地，露出迷茫又无助的眼神。小女孩就是当年的江晚。江晚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胖胖的小手拉拉母亲的衣服，“娘，这些人为什么都不会动了。”“娘，我想回家。”“娘亲，晚晚好怕。”
女子一直没有回答，良久，她等的人到了。“你们，终于来了。”
安国，齐国，燕国，三国国君，当年他们还不到三十，雄心壮志，野心勃勃，想要一统天下，战争一触即发。可战争的导火线，民间谣言是她的娘亲。据说安皇在江南就对已为人妻，为人母的倾城一见钟情，据说齐国皇帝多年前是倾城的师兄，据说燕国皇上在做皇子时被倾城救下，要以身相许。民间谣言很多，据说倾城是祸国妖姬，据说齐国燕国联手借机发动战争，只为争夺美人倾城。
不管怎样，战争开始了，无数的百姓失去住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江晚不知道谣言的真伪，可是这些年来，三国国君都待她极好，看着她的眼神似乎在透过她看向已逝的母亲，带有愧疚，又带有思念。
她还记得，她以前住在江南，江南很美。她还记得，她的父亲很高大，很和蔼。她的父亲，叫江旭，是当地镇长，深受当地人的喜爱。而母亲，精通医术，好像与父亲是青梅竹马，自小定下的娃娃亲，婚后两人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三口之家，日子幸福美满，直到江晚四岁那年，安皇的下江南，平静的日子才有了变化。
皇帝驾到，身为镇长的父亲自然负责接待，一切如常，可是在某天突如其来的暗杀却改变了这一家人的命运，父亲救驾身亡，将妻女托付给皇上，皇上带回长安，荣宠无数。半年时光，母亲逐渐走出亡夫之痛，可接下来的三国国君齐聚的龙源宴将得之不易的平静彻底打破。齐皇认出了自己的小师妹，燕皇也发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再后来，齐燕攻打安国，美人倾城被斥为祸国妖女。
耳边好像再次响起母亲悲凉的话语“你们来了。”
“师妹，你这是为何？”
“师兄，我与你结识时间最长，你应当知道我的性子的。”
“这片天下，硝烟频起，那么多人无辜受累，你说始作俑者，该当何罪？”
“若要我说，当千刀万剐。”
“我，对不起你们。”
“我求你们了，退兵吧，我求你们了，十年之内，不再开战。”
“还有，阿晚婚事，不得干涉。”
女子说完之后，把小女孩往三个男子方向一推，纵身跃下。她的身后，是万丈深渊。
“不！倾城！”
“娘亲！”
女子脸上浮现一阵悲凉，已是泪流满面。娘，你走了，可曾考虑过我，为何不带上我一起呢？你怎能如此自私？你悲悯天下苍生，却没想过你的女儿也很需要你啊。
“长安郡主无事吧？”一身黑衣的男子有些无措，扭头对他的另外两名同伴询问。他们三人是三国国君分别安排保护江晚的暗卫，从五岁到十五岁，他们对郡主尽忠职守，江晚的武功也是从这里学来。
“郡主怕是想起当年的事了。”另一名暗卫有些悲悯地看着不远处已然喝醉的女子，世人皆说郡主生性清冷，不近人情，千金难买美人一笑。但是他们贴身保护的暗卫是了解的，郡主对待下人都是平易近人的，只是当年伤得太深，不愿随意表现自己的情绪。而这次失控流泪，也是极为罕见。
他还记得，当年倾城夫人带着小郡主上长安城的时候，年纪小小的郡主那么乖巧，天真活泼，逗得皇宫里那位严肃的皇太后都欢喜。可是自从夫人去世后，小郡主宛如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长大了，也开始不爱笑，不爱说话了。
（三）
我是安若霖，安国的皇上。三十岁那年，我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劫。
三十岁以前，我的生活中规中矩，毫无变化，每天学习朝堂之术，母妃对我严格教导，父皇又是高高在上，对我不管不问，身边连个能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继位之后，在朝廷上看着大臣对我胆战心惊，回到后宫还要看着那么多美人的阴谋诡计。我看着他们面上笑颜如花，可从不知他们心中是怎样的心狠手辣，我心中厌倦不已。
可我去到江南，来到江家，我才发现，世上还可以有这么温暖的亲情，这么动人的陪伴。江旭生性开朗，不拘小节，对我尊敬，却不至于敬畏，甚至有些许投缘的友情。他极力邀约我住在江家，把家里妻子的厨艺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盛情难却，我就去了。可没想到，我这一去，就把魂丢在那了。
我还记得，那天她穿了一袭白衣，简单又不失庄重，像个不沾烟尘的仙女，捧着桂花糕，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心里。她一双素手，把江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外却是女医一名，救人无数。她做出的简单小菜，没有宫廷御厨的精致，却有家的味道。倾城真的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子，在长安城我见过很多貌美女子，可从未有一人有倾城身上的灵气。
我看着她和江兄亲密无间，看着她脸上小女儿般的娇憨，不由得羡慕，甚至嫉妒。可是再怎么羡慕，我这个一国之君总不会做出强抢民妻的荒唐事，更何况朋友妻不可欺。我对倾城一直以礼相待，只是偶尔在想若我早些遇见倾城，是不是她会是我的妻，会不会我也能有这么幸福的家庭。可是我也知道，这样一个有灵气的女子，若是呆在后宫，终究会把她的美与善完全抹去，变得千篇一律。
在这儿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有江兄陪我饮酒畅谈，有倾城在一旁拨弄琵琶，倾城的小女儿很喜欢我，经常缠着我给她讲故事。在江家，我感觉九五之尊的权势远远比不上平常人家的幸福，不过这儿的日子再怎么美好，再怎么不舍，总到了我要启程的时候了。江兄给我举办了简单的送别宴，其实只要有江家三人陪伴就足矣。
一番痛饮过后，明日一早我就将启程，把江南的一切永远留在脑海里。可谁能料到，世事无常。咻的一声破竹而来，竟有杀手埋伏在此。当时的场面很混乱，我都记不得究竟是怎么回事，黑衣人用剑刺向我的胸口，而我的身边有好几个杀手围绕，完全无法脱身。剑上明显抹了毒药，闪着诡异的绿光。我以为我必死无疑，我甚至想到我死后皇室会不会迁怒于江家。而江兄迎面扑来，为我挡了致命一剑。而杀手们的有利时段已经过去，官兵已经到达，将剩余的杀手抓捕。
倾城惊叫一声，拼命想救回她的丈夫，可伤及心脏，剑上有毒，哪怕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江旭看着我，将倾城的手放在我的手上，“帮我照顾她们母女。”说完便闭上眼睛了。
我在那里又呆了半个月，将江旭的后事处理完，就带着倾城母女回长安。倾城本是不愿离开，可最终因江旭的遗言还是答应了。回到长安，赏赐无数，我赐倾城女儿为长安郡主，以长安城的名字命名，只希望她永远平安。我留了一个心眼，没有给倾城任何封号，我只是在想会不会在我有生之年能打动倾城，迎娶倾城，让她伴我终老，这是我希望的最好的照顾方式。我为她们二人寻了一处住宅，还给了倾城随时进宫的特权。平常无事，我就出宫去倾城的府邸，陪江晚玩耍，在这里我总能感到温暖。倾城丧夫之痛后，很快打起精神来，在长安城开了一家小药店，她不再像在江南一样爱笑，但是依旧温婉，我每次来她都会亲自下厨。在她身边，我总有一种岁月静美的感慨。
我从小生活在毫无亲情的皇宫，宫殿的一砖一瓦，一花一树，我都熟悉得的不得了，可自从倾城来了，我的世界都变亮了。宫中似乎也不再那么冷漠了。我以为我的未来都能如此美好。可老天待我，竟是如此残忍，连这一丝温暖都要剥夺。
一年时光很快过去，又到了五年一度的龙源宴，这是多年来的传统，中原大地，安燕齐三国鼎立，已有上百年，小战争不断，却从未有过大战，百姓们生活和美。三国国君，五年一聚，在各国皇城轮流举行。这次，是在长安。
江晚和倾城那天也进了宫，这十年来，我总是在想，如果我不宣他们进宫，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是不是倾城还陪在我的身旁。可是，没有如果。江晚在御花园玩耍的时候碰见了诸葛铭，倾城曾经救过的病人。后来，倾城的师兄李澹也发现了她的存在。
其实那场大战，不该完全归咎于倾城的。诸葛铭野心勃勃，一直对安国虎视眈眈，近些年来更是不断侵犯我国边境。而李澹不过是坐山观虎斗，偶尔煽风点火，想坐享渔翁之利。只不过倾城的出现，让他们多了一个借口罢了。
罢了罢了，这么多年了，也该放下了。只是，有生之年遇见你，竟花光我所有运气，让我空欢喜一场。阿晚越长越像你了，我很喜欢她，我很希望她能嫁我儿，我希望我能护她周全。
倾城，我从未告诉你，吾心悦于你。
（四）
倾城啊倾城，你说我应当了解你的性子，可我却万万没想到你会如此决绝，你不要师兄了吗？你不记得我们在永湖山上度过的那五年了吗？你不是说，要永远保护师兄的吗？
我是李澹，自小体弱多病，十岁那年，受奸人所害，命悬一线，母后为了让我调养身体,把我送到了神医周沫的隐居之处永湖山。那年，我十三岁。倾城，八岁。
倾城，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总爱追在我屁股后面喊“澹哥哥，澹哥哥”。那时你个子小小，还未曾有长大后的倾城之姿。倾城，在永湖山的那五年，是我一生最美好的回忆，若当年我早点弄懂对你的爱慕，带你回到齐国，以皇妃之礼迎娶你，把你藏起来，不让江旭，安若霖，诸葛铭遇到你，会不会你还会喊我一句澹哥哥。
我在永湖山养病五年，你就陪了我五年。刚开始我对你的吱吱喳喳感到不耐烦，老是对你爱理不理，你从不生气，总是搬着小板凳坐在我身边。“澹哥哥，你是病人哎，而且师父说要把你交给我照顾的，你怎么可以不听大夫的话呢？”“澹哥哥，倾城会把你的病治好的，倾城会一直一直保护澹哥哥的。”
倾城啊，你当真是一笑倾城，那时候的你还小，即使喜爱医术，却还是爱玩，经常爬上爬下，还美名其曰锻炼身体才能更好照顾病人。我虽说是被你照顾着，可还是要做起师兄的模样，一板一眼地教训你。
“周倾城，你能不能乖一点，能不能像个女孩子的模样，以后谁还敢娶你呢？这么调皮，我要告诉师父了哦！”
“师兄不要嘛，人家很乖的！不要告诉爹爹啦！不然爹爹又要罚我抄书了。”说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做出可怜巴巴的模样。
于是，我就真的心软了。生在皇家，我虽平日笑嘻嘻的没个正经，可是我知道我心中是铁石心肠，可在你这我总是败下阵来。
我看似温文尔雅，实则不近人情，可在你身边，我总能笑得很真实。我一直以为我是把你当妹妹的，我一直很疼你。若不是那次意外，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在我心中，已经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了。那天你刚十三岁生日，穿了粉色丝裙，乖巧安静得像个小公主一样。可是师父一离开，你就爬到杏林树上了。你在树上对我挤眉弄眼，娇俏的声音响起“师兄，今日我生辰，你可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吗？”
“礼物自然是有的，不过你这小调皮鬼，赶紧给我下来，这么大了还爬树。”
“下来就下来呗，那么凶干嘛！”娇俏女子开始往下爬，可没料到，一下子踩到了了裙摆，不小心跌落下来。“啊，师兄快接住我。”
那一刻，我的心突然慌了，我接住你后发现自己的手还有些颤抖，原来你在我心里竟如此重要。五年前我被害中毒，险些丧命，那时我也未曾如此恐惧。可如今，倾城我却那么害怕失去你。
你在我的怀里，双手抱住我的脖子，脸上有些惊惧，也有些欢喜。“师兄还好你身手敏捷，不然可要摔死我了。”
可我还在发愣，我发现我对你好像不仅仅是兄妹之情了。你把小手伸过来，嘟着嘴，“师兄我的礼物呢？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好好好，师兄给你，师兄什么都给你。”我把早就准备好的石榴石手链戴在你的手腕，你很喜欢，你说你要一直戴着。
我们在闲聊的时候，师父过来找你，让你下山去给病人送药。
我就这样笑着看你蹦蹦跳跳地离去，我知晓我在这五年里已经喜欢上你了。我向来是个行动派，我回到屋里，想着要怎样和师父说让他把你嫁给我，这时我的小厮送信过来，是母妃来信，说齐国动荡，催我速速归来，十万火急。
我甚至等不到你回来，没能亲自与你告别，没能告诉你我的心事，我就这样离去。我以为，很快就能处理好齐国的事，很快就能归来见你。我以为我把一切事情处理好，当上齐国皇帝就能无所顾虑，就能以江山为聘，许你一场盛世繁华。
可我没想到，齐国动乱，平定下来，已是三年之后，我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清乱党，定江山，一切弄好，再联系师父，却得知你早已嫁作他人妇。
我后来偷偷去江南看你，那时你的女儿刚刚出生，你抱着她，依靠在那个叫江旭的男人身上，你依然笑得很开心，笑容中还有我未曾见到的羞涩。我知道你很幸福，就足够了。澹哥哥也已娶妻，在齐国动乱的时候为了拉拢权臣，我的皇妃之位就不再是你的了。
所幸，我看到你的手腕上还是那条石榴石手链，这么多年你还戴着，这已是对我最好的结局了吧。我转身离去，祝你一世幸福，哪怕这幸福里没有我的痕迹。
可谁能想到，五年之后，我会与你再次相见。彼时，你已不再是有夫之妇，我的皇后之位又架空多年。这次，你的幸福，可不可以由师兄来给？你的幸福，可不可以有澹哥哥的身影？
师妹，我未曾想到最后会酿下如此难以承担的结果。如果可以重来，我定不会为了一己私欲答应出兵，与诸葛铭联手攻打长安的。
我错了，倾城，我不该这样自私的。我错了，倾城，这十年来，我每夜都无法安眠，是我把你推向悬崖的。
我无数次在梦中看着你身穿白衣笑着走到我身边，“澹哥哥，我叫周倾城，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大夫了。”
可一转眼你一袭白衣，悲伤地看着我，“师兄，我与你结识时间最长，你应当知道我的性子的。”
再一转眼你激动地挥起手，手腕上还是那条石榴石手链，“若要我说，当千刀万剐。”然后毅然决然地跳下去。
我只能把我所有的愧疚弥补在你的女儿身上，我把她收为义女，教她你曾经最喜欢的医术，把她守在我的保护圈里，护她一世安康，给她一世繁华。
师妹，人生若只如初见，我还希望你能叫我一声澹哥哥。
（五）
世人皆道我无情，可谁知，我的情，全给了那名女子。
呵，当真可笑，我把我的心捧到她的面前，她却避之如蛇蝎。
远在燕国的皇上，怀抱两名绝色女子，女子妖娆而妩媚，娇笑着要给男人斟酒，可诸葛铭突然暴怒，丢下两名女子，走出了大殿。
诸葛铭走上高楼，看着天上的皎洁月光，又想起十八年前的那晚。
我在安国永湖县上被追杀，后来跌跌撞撞来到了郊外的一个小木屋外。那晚，也是这么美的月光。我只记得在我晕过去的前一秒，我看见一个女子向我小跑过来，如黄莺般的声音响起，“公子你无事吧？”，下一秒我就完全晕过去了。
昏迷中，我仿佛想起了多年前被人欺压的一幕幕。“娘亲，娘！”“李嬷嬷，不要！”“我发誓，我一定会把你们全部人踩在脚下，我发誓！”我那时仿佛困在了一个梦魇里，我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怎么都跑不出来。我一转身就看到那些凶狠的脸。“你这个小杂碎，你那贱人母亲居然敢爬上皇上的床，看我怎么收拾你！”我狠狠推了她一把，她一下子就消失了，可我一回头，又瞧见我那群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呵，就你这种奴婢生的孩子，还敢和我们一起玩？”我在梦里使不出一丝力气，只能被他们拳打脚踢。突然有一双手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怕不怕，不会有人欺负你的，我会照顾好你的。”那双手很柔很柔，小小的，声音很小，却很有力量，慢慢地我就平静下来了。那晚，我睡得很好，二十五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若是可以，我真想就这样永远睡去，再也不醒来。待我悠悠转醒，身边什么都没有，我低下头，扯出一丝苦笑，“诸葛铭啊诸葛铭，那么多年了你还没认清现实吗？没有人会真心实意待你好的，更不会有人要照顾你的。”
就当我自暴自弃的时候，倾城你来了，你就站在门前，在我好像一步就可以触及的地方。“公子，你醒了？”你脸上的笑像是最温暖的阳光，硬生生融化了我多年冰冷的心。可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我和你的那一步距离，一辈子也无法跨越。
倾城你那天选择救我，这么多年了你会不会后悔？毕竟是我亲手毁了你的一生，让你最终走向悬崖。
世人皆道燕国新皇弑父杀母，屠杀兄弟，残害忠良，可又有谁知道我心中的苦。我是卑微宫女所生，是父皇一次醉酒的产物。我的母亲，早在我出生的那一天选择了自杀，只为了让我活下去，而名义上的母妃，对我毫无一丝亲情可言，甚至对她养的小狗都对我好。那个男人，那个与我有血肉亲情的男人，却视我为耻辱，恨不得我早死。皇宫的人多是见风使舵，连小太监都会来欺辱我。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发誓定要他们血债血偿。我十三岁那年就随军出征，从一个小士兵成为大将军，整整十年了，我才被那个男人正视。待我凯旋而归时，我的那些兄长们忌讳我的实力，竟派来大批杀手，埋伏在回京城的路上，要我死无全尸。可老天爷不收我，就是要我好好活着，还让我遇到了你，我一生中唯一的光。
正是因为遇见你，我才活了下来，才能回到那个家，毁灭它！才能成为那个被人闻风丧胆的燕国新皇，才能保护你。可无论我派了多少心腹到永湖县的小木屋找你，却发现你不见了踪影，好像你从未出现过一样。
我寻了你整整七年，却毫无消息。对啊，我连你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天下之大，又怎样才能找到你呢？只是我不懂，为什么老天把你送到我面前，让我渴望幸福，又把你藏起来，不让我得到幸福。我从未放弃，整片大陆，三国领域，我一点点地找，我始终相信终有一天我能找到你。不过，若我能一统天下，是不是你就无处可逃了呢？我开始不断在安国撩起战争，因为你是安国人，你呆在安国的可能性最大不是吗？
可没想到五年后，我在安国的御花园看见了江晚，她的眉眼与你长得完全一样，看到她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唯一的幸福。
可没想到，你不愿和我走。我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又怎能容忍你不属于我？我联手李澹，攻打长安。我最终完全失去了你。我知道的，你从未属于我，可若我不能幸福，那大家就一起下地狱吧！我不在乎这些的，哈哈哈，可为什么我的泪却总是掉下来。这个高大的男子，捂着脸，蹲了下来，泣不成声。衣袖中的女子发簪掉了下来，碎成两半，里面的小字条露了出来。那是倾城十年前留给他的东西。展开字条，“我从不后悔救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