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档)三尺红台(中)
杨九郎还记得那是进戏班的第二年,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开蒙的老师就拉着他们师兄弟起床练功,天冷,起的又早。张云雷愣站在那打起了盹,师父看到了自然是生气的。顺手拿起烟袋锅子就怼到了张云雷的身上,张云雷烫的一激灵。还没来得及哭,就被师父的眼神生生吓了回去。
唱戏的人,嗓子第一,容貌第二;所以师父教训徒弟的时候,总是打在身上。后来皮肉长好了,却留下了一道烟疤。
杨九郎每次看见这块疤都会心疼张云雷,但是张云雷却不觉得委屈。他是真心爱戏,这块疤跟着他,就是为了能给他提个醒。
“张,张云雷?”
杨九郎试探地喊了一声,声音不大。足够台上的人听清了,戏台上的人明显愣了一下。而后继续唱着戏文,只是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杨九郎。
那眼神里情愫流转,水波翻涌;似是要把前尘往事一一诉说,惊喜,讶异,激动。杨九郎只觉得心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所有与张云雷有关的记忆山呼海啸而来。
“是你,真的是你!”杨九郎努力眨了眨眼,好不让眼前的水雾蒙了眼睛。
台上的人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向杨九郎福了福礼。
好不容易挨到散场,杨九郎找了个理由支开了烧饼。急忙忙地奔向了后台!
“哥,我在这!”脱下戏服的张云雷此刻正在擦拭着脸上的油彩。
熟悉的面庞一点点出现在眼前,杨九郎几次按耐住想要抱紧张云雷的手。
“你,过得好吗?”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话
“嗯,挺好的。现在戏班里我挑班,班主也挺照顾我的!”
“恭喜你啊,得偿所愿,角儿!”
“谢谢,你呢,这些年你去哪了?”
“我……”
“张老板,收拾好了吗?县长的车已经到门口了!”门开了,管家模样的人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这就好了,稍等!”张云雷转身拿起桌子上的纸笔写下了一个地址,“哥,我还有点儿事。我现在住在这,等过几天你来找我。咱俩好好说说话!”将手里的纸片递给杨九郎,张云雷转身拿起外套,跟着那人出了门。
如果说与张云雷的久别重逢对杨九郎来说是欣喜的,那此刻的杨九郎是失落的。杨九郎觉得和张云雷就像是两条平行线,二人都有各自的世界,平行于这世端。而年少时的交集只不过是一个错误罢了!
垂头丧气地回了家,看见烧饼正在院里劈着柴。
“你去哪了,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烧饼举着斧子问道。
“没事儿,遇见了个朋友。说了几句话,我来吧!”说话间,杨九郎就要伸手接过烧饼手里的活。
“不用,你去帮娘择菜吧,一会儿好吃饭了。”烧饼弯下腰拾起柴火,“你说的朋友,该不会是那个唱戏的吧?”
“怎么,你认识他?”
“不认识,不过劝你一句,能跟县长扯上关系的人,都不是什么小角色。你自己小心点儿!”
杨九郎愣了一下,随即低头一笑,转身进了屋。
几天后,杨九郎按照张云雷给的地址进了城。
那是只有在戏本上才会出现的房子,红墙绿瓦,无法形容的奢华,
在自己的破棉袄上擦了擦手,杨九郎扣响了门环。
门开了,老妈子探出半个身子。
“您找谁?”
“我,我找张云,啊,不对,我找张老板!”
“您是杨先生吧?”
“是,怎么?”
“快请进,快请进。我们家先生临出门前交代过,会有一位杨先生来找他。他让您等他一会儿,你先请进!”
老妈子把杨九郎让进了屋,穿厅过堂来到了里屋。
“杨先生,您先在这等一下。我们家先生一会儿就回来!”老妈子说完就退了出去。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张云雷平日里没有什么爱好。除了日常的用品,屋里再没有其他。杨九郎绕着屋子走了好几圈,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音。
门开了,张云雷站在门外。许是回来的急,周身都冒着凉气。下人伺候着脱下了外衣,张云雷系着一条围巾和杨九郎对坐下来。
“哥,来多久了?等急了吧?”
“没,没多久。”
“这是今年的新茶,你尝尝。还有这个,桂花糕。以前表现得好才有的吃食呢,你也尝尝!”
“师父他……还好吗?”
“哦!”张云雷低头一笑,“师父前几年就走了,临走时把我送进了现在的戏班。至于其他师兄弟,我也就不知道了……”
“嗯,也好。你是这块料,嗓子好了吧?”
“好了,你走以后第四年好的。”
“……”
“你呢?那天以后,你去哪了?”
“我,我被人收留了,醒过来的时候就在别人家里了。”
“是那天和你一起去看戏的那个小伙子吗?”
“嗯,他和他娘都是好人!”
两个人说了很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那些陈年旧事重新被提起,而今人的心里又会泛起多少波澜呢!
“你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系着围巾干嘛?”杨九郎不解地问。
“哦,没什么。这几天风大,被冻着嗓子。”张云雷捂着脖子说!“哥,我晚上在庆云楼有演出,你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和我去看看吧!”
“嗯!”
也只有在这,张云雷的魅力才真正散发出来。楼上楼下骑满坐满,全是奔着张云雷来的。
台上的人一举手一投足,无不引人沉醉。杨九郎总是恍惚出神,总感觉自己会溺死在张云雷的眼眸里。
散场后,杨九郎找到张云雷的休息室。抬起手来正要敲门,却听见了屋里有传来了张云雷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要,不要,别这样!会有人进来的!”
“怕什么,你是我的人。亲热亲热怎么了?”
“我今天不是刚从你那回来吗?你怎么又…啊…轻点,疼!”
门外的杨九郎只觉得全身被冻住了一样,张云雷,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