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边》,长江儿女的生存与蜕变
如果说陈忠实的《白鹿原》是一部史诗巨著,展现了陕西农村的生活,能与之媲美的就是李凤群著作的《大江边》了,《大江边》反映的是生活在江边社会最底层的人们,六十年里精神物质的变迁;在作者江水般清澈细腻的描述下,我也融入到了那些江边儿女一代代的日常琐事里……
《大江边》讲述的是祖祖辈辈生长在长江边上的吴家,从命硬的光棍吴四章拉开了对其三代的细致描述;三代人对长江由恨意到逃离,随着时代的进步,逐渐走向向往的大都市的过程,也是六十年里长江儿女挣扎着摆脱饥饿与贫穷的隐忍和坚持。
在吴四章眼里狗日的长江让人恨:民国时期,因为长江堤坝绝口,他大为了救卷在大水里了他,“扑腾”一猛子扎到水里,一下去就再没回来;他眼里将来最有出息的儿子家宝,因为媳妇指使去江边割草时,滑入了江边深沟里不见踪影;从寄予希望的小儿子的死的那天,他开始记恨媳妇,两口子也开始了半辈子的争斗;而小儿子的死,也成了这一家不幸的开始,从那之后,吴四章转了性,脾气暴躁,人见人怕!随着改变的还有他对江水的看法:是自己把长江想的太好了,当自己人看才造的孽!小女儿家秀因为惊吓发烧而失聪,最后嫁给全江心洲最坐的住的懒汉,无儿无女,在凄苦又无声中艰难生活;长江边的最严重的一次饥荒年,吃了公社田会计偷偷接济的粮食,保全了吴四章一家没饿死人,也是除大队干部外唯一一家没有饿死人的,这使他感到羞愧不已,出于吃人嘴短和报答救命之恩的双重感激下,大女儿家珍嫁给了麻脸年龄大的田会计,让吴四章有种把女儿换了粮食的奇耻大辱!大儿子家财自从弟弟家宝死了之后,更加的木纳和胆小,连走路都低着头望着脚尖,自从捡来的媳妇迷路走丢了,没过两年他也用一根麻绳结束了自己的命;这一件件一桩桩不幸的事,吴四章都记到了狗日的长江那里。吴四章忘了他曾经光棍一条,战争年代的长江不光隔断了鬼子,还幸运的给他送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媳妇马兰英,只是这份幸运很快淹没在往后几十年的饥饿和不幸里。
小媳妇马兰英看上了这一江的水才看上的吴四章。长到十八岁第一次看到大江的马兰英,第一次能像个大地主一样挥霍水,一天到晚指使吴四章不停的挑水,长江水带给她从未有过的清爽与便利;泼辣勤奋节俭的马兰英过了几年稳当日子,饥寒交迫的年代,在马兰英的精打细算下,也能稳稳度过,那时候他是吴四章捧在手里的小媳妇;随着孩子一个个的出生,大跃进的到来,打破了这份稳当,勤劳节俭的她想不通:作为农民,怎么会相信不好好种地就会有肉吃的鬼话!看吧,任由粮食烂到地里的报应紧接着就来了!野菜树根吃光后,家家户户都有人饿死的,刺激了马兰英对粮食有了一辈子的渴望,积攒粮食、节俭粮食、守卫粮食成了她活着的头等大事,在别人家挨饿没饭吃的时候,她还能有发霉变味的陈粮;刚过门的儿媳妇史桂花因发霉的饭难以下口,饿急了吃下又跑肚拉稀,记恨了她一辈子;仅剩的儿子家富却理解,那节俭下来的粮食是马兰英对江心洲饥荒年景的恐慌,也是唯恐儿孙再次挨饿的爱意!即使在生的三个儿子仅剩一个儿子家富的时候,马兰英也没像吴四章一样恨长江,她恨吴四章命硬,克死了儿子。
弟弟和哥哥的相继离去,使二儿子吴家富成了他大吴四章和他娘马兰英的命,尤其当马兰英从算命的那里知道吴四章命硬无儿子送终之后,甚至想一包耗子药结果了吴四章来保全儿子;为了保全家富,吴四章过继了侄子家义当儿子,算命的说找个儿子顶家富,家富就没事;节俭惯了的马兰英异常大方,吴四章也为继子家义户口跑前跑后,直到怀有自己小心思的家义喊大喊娘,算是大功告成,从此要命的事没发生在家富头上;江心洲的农民是一直安稳守着大江和土地过日子的,从未有过度过江到外面看看的念头;结了婚有了孩子的家富,在老婆一心想过好日子的怂恿下,成了江心洲最不安分的人,借了一百块钱,瞒着一直阻拦他的大和娘,下江西贩木材挣大钱去了;吴四章和马兰英似乎又嗅到了两个儿子相继过世时的恐惧,两个斗了一辈子的老两口此时出奇的一致,镇定的在外人的闲言碎语里等待儿子家富的归来;当几个月后,被外面的风吹日晒不成人样的家富,带着下江西贩来的木材上岸时,也成了家富见到他大的最后一面;自此吴四章战胜了命运,倒下前只想说一句:谁说老子没儿子送终!马兰英再也不用为他那老头子命硬克死儿子担心了,几个月揪心等待儿子平安回来的故作镇定里,已经耗完了吴四章仅剩的精力,这个江心洲最命硬的人,这个恨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江水的人,就此画上了句号。如果说吴四章的死,将初次下江西的吴家富刚尝到的小甜头里又拉回江心洲,那么后来马兰英的去世也是家富再次离开江心洲大干一场的开始;那几年江心洲的风光是属于家富的,他成了那里的首富,第一个盖起了楼房;从吴家富这里,江心洲的人知道了外面能挣到大钱,陆陆续续的有人离开出去寻找挣钱的机会;当家富的船因浪大翻到江里时,当船上姐姐家珍的儿子二龙失踪在江里时,那些处在观望是否出去的江心洲人又自我安慰,背地里嚼舌头,看吧,外面的钱不是想挣就能挣到手的,还是种地踏实。
江心洲最命好的就属吴四章的孙子吴胜水,因为是吴四章和马兰英唯一的亲孙子,从小就比同辈份的孩子幸运多了,也比他的姐姐妹妹幸运多了,奶奶节俭下来的东西,毫不心疼都用在了他的身上;他大吴家富贩木材挣钱又赔钱,也没影响到给他花钱找工作,然后又花钱在城里买楼房,他是江心洲第一个在外面有正式工作的,也是江心洲第一个在城市里买楼房娶城里的姑娘的;他不关心他大借了高利贷,不关心姐姐妹妹上不上学,甚至不关心他大因为还不起高利贷而去卖血!他关心的是他比城里人缺什么东西,然后写信告诉他大,让家富在这个曾经骄傲的首富在儿子的信里第一次自卑起来,抬不起头来,心想着自己能给予儿子的如此少,而陷入深深的自责;呵!这种作风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像极了现在的啃老族,原来吴胜水已经是生长在我们这个时代的人了。
吴四章过继来的孙子吴保国确没那么的幸运,他大吴家义似乎真是顶了吴四章的霉运,一家人没经历几件好事情;小时候保国的记忆里除了饥饿就是打架,为了让娘少挨大的打,十来岁的保国和大拼命,果然是硬的怕不要命的,自他记事起挨过无数次打的娘,因为这次拼命没再受过丈夫的一巴掌;尝到拼命带来的硬气的保国,看到气不过的事就一次次挥舞着拳头,成了江心洲最不好惹的人;与家珍的大女儿大凤的互相倾慕,是这个响当当的长江汉子外出的动力,没想到回来却一切都变了,大凤珠胎暗结久等他不回,选择了喝药自杀,那临走时向往的美好化为泡影,大凤却活在了他的身体里,融在了他的血肉里,成了他过不去的心结;保国一次次的外出与归来里,每当嗅到好的气息后,生活就又会给他当头一棒!本来打跑小混混保护江心洲是好事,却莫名奇妙的坐了牢;领回了一个像大凤的女人,还带来了个儿子,本想好好的过日子,却毁在了他对大凤的执念里,倔强的女人留下两个儿子,也离开了江心洲;发达后的保国想通过建桥来改变江心洲的落后,碰上金融危机只建了一半,他只能选择又一次的逃离江心洲;保国一心想着怎样拯救江心洲,想着江心洲能够摆脱贫困落后;每次大起大落,他都会选择离开江心洲,去外面汇聚能量,这位江边真正的汉子都会让人佩服和怜悯。
孙女革美从小不理解,奶奶和妈妈为什么那么偏心哥哥,而她极力的讨好妈妈,仍然会换来打骂,记忆中她没得到过来自母亲的一句温情的话;她爱读书,江心洲最爱读书的是她,她能毫不费劲的升入高的年级,却被妈妈轻轻飘的一句“不准上学了”,而失去了上学的资格,她寄希望与父亲;好像女孩子不上学,在即使见识了外面世界的家富眼里,也像饿了吃饭一样正常;这个长得最像奶奶马兰英的孙女,也完整的继承了奶奶身上勤奋节俭的优点;这个性格执拗的女孩,当你对发生在她身上的不公平而心疼,觉得她将像命运妥协时,离开江心洲的她她却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她没有收到过来自父母的温暖,江心洲留给她的记忆是无休止的打骂和羞辱,她却能保持初心,在父亲因为给弟弟买房陷入高利贷危机时,毫不犹豫的拿出了积蓄。作者的悲悯之心,完全体现在了革美和保国身上,俩人有那么多的共同之处,一样执拗的不向命运低头,一样的勤奋隐忍,活成了江心洲未来的希望!
爷爷吴四章恨着长江,却爱着江边的土地和粮食,像个卫士一样守候着家园,从未想着离开大江边;儿子吴家富只是对外面的财富向往,却仍然将江心洲视为家,只是短暂的离开;孙子吴保义却一心的逃离大江边,在大都市安家,吴保国最让人敬佩,有能力后选择回头建设江心洲,吴革美将耻辱留在了江心洲,在外面找回了理想和尊严;
最后当吴家来自全国各地各行各业的儿女齐聚一堂时,终于明白,无论走的多远,站的多高,江心洲永远是吴家儿女的故乡,无论散落在何处,身上总有着作为长江儿女的坚持和隐忍!
一部优秀的讲述中国农民的史诗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