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脚

         白嘉轩看到其母白赵氏和其妻仙草，用很长的一条条布缕，一层一层的裹在他那仅有六岁的女儿脚上，而女儿灵灵那一声悲怆的嚎叫给白嘉轩一重重的耳光，落后就是要挨打，突然醒悟过来的白嘉轩一声怒吼，吓得其母白赵氏和其妻仙草一个惊魂之恐，接着是撕裂的布条声弥漫着絮叨的心疼和谩骂。那一豪出的刹那，改变了一个女人的一生。也促进了历史的进步，社会的发展，更重要的是人们的眼光远了，宽了，大了。然而，又有多少人没能坚强的豪出那撕心裂肺的一声，却被历史的车辙重复的演奏者。

         小脚，俗名，裹足，只对女性。雅名，三寸金莲。历史上的记载可以追踪到公元十一世纪，即宋朝元年，但北宋时期尚不成熟，也不风靡。直到宋徽宗宣和年间，兴起，成长，发展，到迷恋，《枫窗小牍》说入宣和以后汴京闺阁“花靴弓履”，更重要的是这是出现了专门的缠足鞋——“错到底”并在社会上了流传开来，缠足风俗得到发展。

      我亲眼见到过小脚，超级袖珍版的。我的姥姥，那是我唯一见过的真正的三寸金莲。姥姥，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时令美女，个子好高，但是个小脚，站直了1米75高，人很瘦，但健康，还是个村官。因受家庭影响，她家有长工，还有头毛驴，不过毛驴主要是用来磨豆腐和卖豆腐的。最主要是有一副躺椅，姥爷的工作主要是一根长长的旱烟袋，一把蒲扇，摇椅上眯眼鼾睡，自打我记事起，他其实每次都没睡，估计是装的，也许是不用干活了吧，哈哈，这是后话。

         姥姥的三寸金莲打理的井井有条，鞋是自己一针一针缝钠的，有时鞋底还有梅花或三角造型，里面有鞋垫，鞋头是圆的，只能放下一个大脚趾，其他的都在脚心蜷缩着，说是蜷缩着，事实上是已经窝断了的。姥姥说，小脚要在6-7岁时就开始裹足，太大了裹不成，易裂，太小了，没长好，裹不了，这么大刚好，骨骼生长的大小刚合适，主要是裹了就不在长了，永远这么大。她的鞋底是平的，前后底的厚度是一样的。姥姥的鞋基本都是自己做的，大小合适，鞋面是黑条布绒的，非常精致。

       白赵氏说，姑娘家家的不裹足，长个大脚片子多难看，到哪里都是先来一双大脚。十里遍乡的有几个是大脚，出去了真丢人。可白嘉轩就是心疼女儿，他说大脚片子走路踩的稳也踏实，还跑的远，小脚怎么爬山过河？也许是白赵氏只有一个儿子，让着他，白嘉轩只有一个姑娘，疼着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就过去了，达成一致了。

        我印象中的小脚，走的挺快的，和姥姥同步走时，她拄一龙头拐杖，就如三条腿一样，节奏非常快，在姥姥家的几次，我都是在后面看，记忆中的小脚频率和振幅，现在回想起来是那么的协调，她是怎么做到的？也许这和姥姥一生的独立、倔强、不服输而融合了。长大后，也就是在世纪交际之时，在带着姥姥绕城时，我也曾经因为好奇问过姥姥，脚疼吗？脚心垫了那么多，能不咯吗？不难受吗？能走的那么稳吗？姥姥淡然一下，轻言一语，习惯了。现在想想，她是多么的淡然，一切的苦痛和不幸福，在她那里都结束了，而给人的永远都是自信、勇气和自尊。

       记得本世纪初，那会姥姥已经是八十多岁高寿的老人了，我家已是四世同堂了，我们带着她去寒窑，去大雁塔，去钟楼，那那都不会把她拉下， 王宝钏和唐僧藏经的故事，她画龙点睛式的轻舒淡绘，但却不会缺斤少两，娓娓而谈。当然，一路走来时，姥姥的回头率超高，满头的银发和三寸金莲、轻俏灵动的身体，是她回头率的法宝。当然，肯定是大家会想到，本世纪初，竟然还有这种小脚老太太？好奇之心带来的是求和她合影，但要坐着的，要把小脚露出，她也开心的答应着，照着，也不烦躁。每当我现在想起她的时候，脑海里始终浮现的是她永远不服输的豪气。

      姥姥的家不小，前面院子有磨坊，前厅，还有饮马槽，驴子的屋子，是个木制盖的棚子，以防被日晒雨淋，驴子大部分时间都是站着的，但它独有的屋子不小。后院有两个窖，一个是水窖，一个是地窖，地窖主要是储藏室，冬暖夏凉，好吃的东西都会在地窖里待着。还有鹅的屋子，一个用篱笆墙围挡起来的专用之处，大白鹅和鸡同舍，有木架子，便于鸡爬上去，有鹅的窝，便于产蛋。鹅挺厉害的，基本是守护后院的主力军，狗狗在后门处有个独立的窝，一般人不会靠近它的，因为它的眼睛太像狼，那是姥爷的专属。我们只是远远的看看，从不越雷池半步。中间是个典型的乡下小四合院，前后门一锁，人基本就在院子里了，每个屋子互相连着，在前门处还有姥姥专用的织布机，织布机高有近两米，宽1米5左右，长大约2米多，这个小脚老太太一整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织布机上完成的。梭子在她手里就如是两个舞女，伴随着她的节奏左右腾飞。我们喜欢下雨的时候，大家什么都不做，还可以接着房檐流下的水，玩的美美的。因为她的屋子，中间有个露天，老太爷说是天圆地方。

        小脚之所以称之为金莲，据记载是从佛教文化中的莲花而来，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在佛门中被视为清净高洁的象征。莲花作为一种美好、高洁、珍贵、吉祥的象征也随之传入中国，并为我们老百姓所接受。在中国人的吉祥话语和吉祥图案中，莲花占有相当的地位也说明了这一点。姥姥的那三寸金莲为她的一生，也为她生命的传承，始终在倔强的舞动着。不因为她的小，不因为她的不便而坚强的移动着，汤过山越过水，更多的是愉悦着小脚一生的责任。

        每年的暑假，这个院子是我们的天堂。当然老太爷带我们经常会做一些捡弹壳、挖野菜、拾麦穗等等好多好多活动。老太爷打过鸟，挖过兔子窝，下过河沟，走过好多好多有趣的地方。那里是我童年最幸福的地方。两位老人总是不厌其烦的给我们做着同样的事情，每年如此，却总是很开心，时常回想起来那里的一幕幕。我的小窝，我的小被子，我的小专属。我们的天堂。那里有小脚，有小脚老太太一生独立、自尊的生活劲头。也有一种被裹足了却不服输的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