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花开月未圆
“我等她,别说三年五年,就算十年八年,又能怎样?!”
王新在讲台上说完这话的时候,座位下的同学噫声一片,有的是在叫好,有的彷佛是在嘀咕:这别是个傻子吧?
王新在这个以成绩即正义的高中里,显得越来越格格不入了——他搞不定数理化里的那些公式定义,也渐渐地对政史地的教条式死记硬背产生了逆反心理。七十多人的班级,宿舍、教室、食堂的三点一线的生活,他却常常形单影只。
王新的形单影只,却不是自卑怯懦在作祟。他远远走来的时候,你可以看到他挺直着脖子,眼神越过了当前的景象,彷佛看的是十米开外,丰厚的嘴唇倔强地紧闭着,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的意思。
是的,他是这样的一个有点奇怪的人。他的室友一个个都是年级里有名的捣蛋鬼:半夜里用卫生纸捻成丝伸到鼻子里接二连三地打喷嚏、装牙疼开假条溜出学校去泡网吧、午睡时间从宿舍窗户里跳出去打扑克……政教处分管纪律的老师为这个宿舍的管理伤脑筋得很,几次三番地找班主任、找家长来解决问题,然而,这些都跟王新无关。他好像自带了金钟罩,只在意自己的铁布衫。
王新的铁布衫,是他的小说。2001年的郊县高中校园,还是磁带随身听的时代,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更遑论任何其他高级的电子设备。王新喜欢写小说,是真的在“写”。家境一般的他为此可以买那种比较高档的线圈本,在自习课上斟酌他的构思,然后付诸笔端。小说的调整那更是家常便饭,不知道是不是处女座的他俨然有完美主义者的倾向——每次小说重构必然要重新誊写一遍,而不是在原文上修修补补。与其说小说是他的铁布衫,不如说是他的金缕衣。
如果说王新在高中还有什么寄托的话,那该是娜娜了吧,就是开篇里他说的那个她。娜娜是这个班级里众多默默无闻的、勤奋努力、却不能在成绩上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一个。纤瘦、安静、善良,无论对谁,都有绝对的温柔与耐心。可能就是这些看起来很普通实际上又很难得的品质吸引了王新,他给娜娜写了情书,还没等送出去,就被调皮的室友截了胡,一时间班级里沸沸扬扬,原来冷面人也有这样的心思啊!于是,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不过,王新的上台宣言并未引起多大的轩然大波,毕竟班里谈恋爱的那么多,也不怕再多一个。娜娜自然有些尴尬,她解决问题的方式是:高考在即,学习优先。
由于和娜娜是比较谈得来的朋友,我在王新面前居然有了种“娘家人”的待遇——借来了他的手写小说。要知道,一般人很难有这个殊荣啊!隽秀的钢笔字,纵然翻了多页也没有潦草的痕迹。印象最深的一段,是主人公为了营救他的小伙伴,去了冰国、风国、火国,场面描写恢弘磅礴,主人公历经了种种困难险阻,功力、工具也在不断升级。我花了一个晚自习的时间,津津有味地读完了他的小说。
到了大学后,我看了郭敬明的《幻城》,顿时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过了几年,玄幻、修仙之类的网络小说火得一塌糊涂,我虽未一一研读,却也会经常想起王新来。
多年后,大专毕业的娜娜认真勤勉,是一名大企业的工程造价师,嫁人生子,一切都很如意。
有次谈起高中同学,我问她:我后来分班了走的早,知道王新怎么样了吗?
娜娜:他高三没读完,就辍学了,说是学习压力大,脑子疼。
我:那他后来干什么去了?
娜娜:听说是去冷库上班了,高中毕业后,也没怎么听到他的消息了。哎,其实他那个人挺好的,要是能坚持念个大学,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