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如何评价王宜涛先生的画
应该如何评价王宜涛先生的画
撰文 / 高三适
王宜涛先生,作品或署名一涛,我曾多次转载其绘画作品,有人惊叹“真天才也”、“笔力惊人”、“气格超迈”,也有人不屑“乱画一气”、“看不懂”、“小孩玩意儿”,王宜涛先生也曾当面问过我怎么评价他的作品,现在火候到了,便和盘一说。
我决定用一种朴素、且人人听得懂的话来表达自己的认知,当然前提是一定客观,爱屋不见得必须爱乌。一言蔽之,王宜涛先生及其画作,以兼具“五心”而生发出作品面貌,能站在绘画发展之前沿而成其形状,五心是其神,作品是其形,非有此五心不得成其形!同时,此五心分别对应五种艺术表现力,接下来为君析陈。
文心以远粗鄙
不可否认,这些年中国搞艺术的群体是历史上最没文化的一波群体,这是社会现象,不用也不允许我分析透彻,回头看看,历史上哪一位艺术大家不是大学者、大文豪,起码是个文化素养超高的人?
近代的一些艺术前辈也曾有“四分读书,三分写字,三分画画”的论调,在我看来这样的论调也不全面,应该是“四分读书,三分作文,二分写字,一分画画”,古有“天、地、人、事、文、器”六个影响一件艺术作品是否成功的条件,六位一体,才能妙笔生花(比如兰亭序、祭侄稿、寒食帖三大行书均是此例),而“人、事、文”三者几乎构成了这件作品的核心,“粗鄙无文”是艺术大忌。
因此,文化修养、文学素养对于笔下之物影响颇大,举个现实中的例子,有一次文化活动,我给著名作家苏芩演示齐白石大写意柿子的画法,令人惊讶的是,她第一次拿笔画画,竟然创作出了一幅意境、笔墨极佳的作品,这必然与她很好的文学素养密不可分,是其精神气质的直观展现,与此同时其他人画的,毫无生气、死物一坨。放眼周围,那些读书多或者搞文学的人,也会显得气质更好些,与此道理一同。
王宜涛先生读书甚丰,学问不小,在他的工作室几乎全是书,曾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另外,他文学素养极好,诗歌写得超过多数现代诗人,文章也纵横捭阖,在济南有不少艺术名家曾登门探讨有关文化、文学之学问(每每大有收获),恰是这样的文化、文学修养使其拿起笔来,纸上便清气卓然,灵气氤氲,哪怕随意的创作,也不会有粗鄙、乏味、浅薄之气,也就是所谓的字如其人;这种东西不可描摹,很多人的作品,就是缺那么点“温婉光华”,就是“滞涩不畅”,就是显得“粗俗苍白”,根上论起来,缺的正是“文心”。
文心到底是什么东西,很难定义,参照上边我举的例子,读者大概可以明白一点。另外,文心能够容易让人具备某种风骨,凛凛然,勃勃然,能够让人对恶俗的东西有一种天生的厌弃感——例如白菜的画法有很多,画家很容易学到,但是为什么自己创作时会选择或放弃了某种?会选择或放弃了某一笔?这就是“厌弃感”在起作用,雅俗、高低自然随着文心不同而分别开来。
王宜涛先生所独具的文化及文学之心(实则每个人都不同,都属独具,艺术之魅力所在也),使其艺术视角,使其笔下的绘画,远离了粗鄙之气;搞艺术就是照镜子,自己修炼成什么样,那个镜子里的神情就是什么样,文者自得光华,不文者相形见绌,王宜涛先生“文心”之筑基深沉,欲成高楼,则此基备矣!
不拘心以得活气
不拘心有两种,先说第一种。
我是一个不喜欢体制约束的人,大概艺术这东西不似做官,本就由自由而生,没听过那个大师是什么协会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金庸先生小说里的名门正派本质上都是协会成员(他们管吃饭,也管拉屎,看你吃得来不,因此日月神教什么的人物更可爱,可以随心吃,随心拉),所以当今之书协、美协这样的机构毁了很多人的天赋。
王宜涛先生也是个心性自由、放旷的人,有一颗不拘束之心,起码现在和我一样不怎么喜欢协会和协会里的做派以及一些协会分子(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有这样心性的人和协会有仇,其实私下投缘的朋友多得是),所以从存在状态上就会特别独立、特别能保有个性,不能随波扬弃,就会在作品中透出“活气”。
这样的活气是由内而外发的,我曾亲见了好几次这样的场景:某展览厅外,一群人在大冷天或者大热天,等一辆车的到来,原来是某主席或某会长,都是论资排辈、官大官小的做派,一点生机勃勃之气都没有,作品就会和人一个样子,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是照镜子,死物一坨。这个话题不能讲太多,也很难讲透,点到为止,各自体会吧。
第二种约束是“胆量”问题,王宜涛先生胆量大,无论什么纸笔,都能在储积了兴致后“自由”挥洒,我们古人也论证过很多,比如好纸好笔反而让人紧张,难出佳作,差纸差笔,却容易得上乘之作,究其原因是能否“放松”应对,也就是我说的胆量。
我曾在一次名家书画展上用《东坡题跋》的第一篇文章阐述这个道理,这需要内心蓬勃,能驭物,天地为我所用,才能有此境界,便能自如挥洒,否则,束手束脚,“心被拘住”,作品面貌就不得舒张,气息阻塞,小家子气。王宜涛先生在这一点上令人钦佩,他曾说:我们自己能指点江山时,在纸上作画也就没什么顾及了,画坏了大不了撕掉重来!
正是这两种“不拘心”,使王宜涛先生的作品焕发出“活气”。鲜活的热气腾腾,生动的桃花灼灼,然后,心里就会全是你看过的那张画的模样,这种作品是活的,不是死物,齐白石曾有句诗“平铺细抹死工夫”,他是嘲笑前朝的宫廷画家们,那些画家的作品便如死物,不打动人,没有热气腾腾,没有桃花灼灼,究其原因是被前边两种心给“拘住”了。
王宜涛先生不拘心在,便真性情,便快意恩仇,便独立谔谔,便落笔鲜活。
止心以免俗烂
我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真正的书画高手几乎不出来参加什么笔会。笔会这玩意儿本来挺高雅,但现实中往往成为领导乐呵,艺术家应付,群众凑热闹的活动,好的艺术作品哪有众目睽睽,随意表演就产生的?
我的一位朋友著名画家译木先生有次当众说:自己特别不能理解,那些参加笔会且能自如画出一些作品,还又精准又迅速的画家们。
当然,从水准上讲,那些根本就算不得艺术品,为什么又迅速又精准呢?原因无非是那张画从创意,到构图,到笔墨,到用色,到落款,已经烂熟,甚至闭着眼都能画成,作者估计练了几百遍了,本身就是为了参加笔会的(这类笔会一般会给些费用),原创什么的根本就不会,我还听说本省某著名书法家,“天道酬勤”、“厚德载物”写得极熟练,除此之外,不能当众写别的……
但是艺术品是“熟了就好吗”?恰恰相反,高手和大师们都在追求“熟中求生”,回看历史,传世的作品往往只有一件,细思便知,艺术创作不是卖油翁的“唯手熟尔”就好,相反是越熟越容易有俗气。可是对于很多人来讲,好不容易搞熟了,能拿来当饭碗卖钱了,谁舍得“不走熟路呢”?所以,这个时候“止心”最可贵,能够保障一个艺术家继续樊登高峰。
王宜涛先生就有一颗“止心”,他画过很多题材,山水、猫咪、花卉、人物等,但是当每次把一个题材画到一定程度后,他就会立刻停止,哪怕是有些艺术大家告诉他“继续画,就有自己的风格了”,他却决然停止,曾几次告诉我,怕在一个题材上画出所谓的“风格”后,自己不能抽身正视它,害怕落入烂俗的窠臼,只有自己在内心里对题材理解最饱满时,会画出一些满意的作品,以后再画,如果感到有些“内心不饱满了”,就必须停下来,再换题材,或者读书学习,否则就会产出一大批俗烂的作品,自己也就陷入泥潭了,会被这种东西“拘住”,艺术是活蹦乱跳的,哪里可以做栓了绳的家狗,弄个盆,等人倒入残羹剩饭!
我对王宜涛先生这样的认知和做法肃然起敬,当止则止,止的是行为,更加深刻的,止的是对庸俗的拒绝,是奋力前行的勇气。也正是具备如此的止心,他的作品中没有一件是重样的,每一张都很特别,都是情绪饱满时的倾吐,都远离了俗烂如复制品的作品状态!
贵族心以养格调
贵族心是什么?我一会再说。
王宜涛先生在骨子里是非常自信的人,这种自信又非常淡然,不亢奋、不矜骄,能“忠恕”,这与其经历和学养,以及根性有关,他画画的时间很短,却能一出手就达到极高水准,甚至作品里的气息超过大多数的时下名家,常惊动蛰居不出的老教授,这些事情的发生不是无缘无故的。
我曾经有个观点,艺术水平往往不是日积月累的过程,曾有不少个老先生给我说写了三十年字,画了二十年画云云,但是作品却低俗浅薄;艺术水平是一个“捅破窗户纸”和“天性高度”的问题,我们这几代人,都善于钻营,钻营怎么赚钱,特别是搞艺术的这个群体,既要钻营怎么赚钱,还要钻营怎么搞权位,所以很容易见到这样的状态:头衔都是国际的,价位都是万字的,见了领导和名人都变苍蝇的,碰到后辈年轻人都是摆谱的,搞个展没有领导来是不知道怎么办的,常常背后说三道四的,见人难处会落井下石的……这些东西总而言之,王宜涛先生定性为“贱民思想”,有这些,作品常出现粗鄙气、伧氓气、俗苶气、纠结态,格调总也上不去,与之相反,若人宽宏、忠恕、悯爱、通透、真率,就会有清气、奇气、雅气、温厚态,格调高级,王宜涛先生将之称为“贵族心”,众人皆知的西方谚语“一个家族200年才能培养成一个贵族”,我们的历史跌宕起伏,大概能有的也只有某些天生的“贵族基因”、“贵族血脉”、“贵族心”了。
作为一个艺术作品创作者,贵族不好有,但是贵族心可以有,所谓贵族心,就是前边所说的那些“君子素养”,这种东西会沿着精神,沿着思想,沿着手臂,传到笔纸上,渗透进每一个线条,每一个墨点,只能意会,难以量化,八大山人的作品之所以会出现那样的面貌,其中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便是这一点,所以,再无八大。
对于王宜涛先生的家世,我知道的不多,只知几代都是诗书传家,在言谈处事中,天然带着一种宽厚,如果看他写的诗歌,你会发现多数都是在关注人性,想启发人性之善美,砭斥人性之恶丑,你很少见到小情小调,从“文如其人”的角度来看,必然先有斯人,而后才有斯文。回到现实功利社会,王宜涛先生是位很有原则的人,没有蝇营狗苟的做派,常常对一些社会钻营的事和人嗤之以鼻,并以此诫交往,诫子嗣,他画画,售卖不论多寡,以知其佳处者为上,美术是最大的教育,看得见,入心灵。
我想,这大概就是王宜涛先生画作格调不俗的根本,有一颗“贵族心”,处事、待人、画画。
真诚心以开境界
画者,界也。一张简单的白纸,一条线出现,有了边界,就是画了。
然而,就是这么简单的“界”却可以一出手就辨高低、辨雅俗、辨气质贵贱,历代大家,特别是文化渗入到艺术创作之后,“真诚、天真”几乎成为让一个艺术家搏获境界、开创风格、感动观者最重要的因素,吴昌硕先生说“画气不画形”,其实这个气就是真纯之气、天真之气,君子大人之气,水到渠成之气,其后的齐白石先生将之发挥的淋漓尽致,所以画作内容可俗,格调却雅,这就像一个人敢作敢当,面貌也刚毅方正——内心什么样,画面便什么样,同时这个内心又是极高级的,最能能开创崭新境界。
伪善可以作为时人的一大特点,前文中已经稍有涉及,不与赘论,我只想说真诚心才会塑造刚大迈往的作品面貌,在我们这个民族最经典的著述和哲学思想里,诚,也被提升为最根本的核心,书画常被称作小道,有诚在,书画这种有形的表达,自然会被作为末节对待,如此理解,则能通透艺术矣。
王宜涛先生是以“真诚心”投诸笔墨的,就像禅宗的顿悟派,直达人心,直指灵魂,又能够把“诚”作为表达途径和方式,淋漓挥洒,不杂虚妄,世事洞明,可是又能在创作时像个孩子,天真以烂漫,率性以光明。这一点,你在一些集体场合中很容易看到,比如在一个画展的场合,喜欢与不喜欢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这时来了一位领导,你会发现王宜涛先生这样的人往往会冷眼旁观,我自故我,还有一些人无论熟与不熟、喜好与否,总会使劲往前凑,努力和领导站齐,尽量表现出热情、亲昵的嘴脸,我看到时总会不自在,因为往往这种表现是双方都不认识的情况下,这与老友相逢不同,与老友是自然、真诚的表现,这样是虚伪——更加令人害羞的是,这些人都是平时人们口中的艺术家们,在这么一个简单的际遇时间,伪远远大过了真,我写这段话,观者自可观察,也可自审,卓成一趣,我在此中,摸到了真诚是不是真诚的临界。
自己大概也是这样的人,所以常常怕参加一些活动,王宜涛先生胸怀宽阔,虽然做法一致,不知心情如何,一笑。总之,只有具备真诚心才能打开艺术之境界,在那张纸上画下一线时,作品说明了一切。
说点总括的话
王宜涛先生的画,若评价起来,我只能用这些宏观的心理感触来表达,其作品真气充盈,融会了很多东西,应该说在对丰富绘画表达方式上是很有确论的,他似乎站在了某种时代临界层上,无论从西方看,或者从中国看,隐隐有突破时下之悸动,这就像,你看他的画,可以看到从原始社会先人在洞穴墙壁上涂抹的状态,也可以看到中国传统士大夫的田园笔墨,更加能够看到西方美术色彩与张力的冲撞,奇妙统摄于一处。
有人惊讶于他作品中色彩的天生融洽,有人感动于他作品的造型瑰奇,有人不安于他作品的生机喷薄……在我看来,这些都是心性使然,是“五心”先具,画后必然。此五心能具于一身,王宜涛先生值得尊重,画作自然也值得尊重,值得认真审视。当然艺无止境,他本人也在不断尝试,不断突破,或许现在的这些作品也只是他的草稿而已,我也曾与朋友讨论,认为王宜涛先生在某些地方是有进一步锤炼的空间的,比如在某些线性展现上,在书法的稳定性表达上,然而“大美不辞小眚”,他作品的宏大气格以足够开拓时下之境界,让观者流连赞叹,我在与之多次交往、聊天中,深刻体会到这一点,大物无形,心主万物。
我想我的这些文字,发自我心,能感五心,反观戚戚然,王宜涛先生如在目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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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宜涛又名一涛。 山东滕州人。生于一九六七年,诗人、画家、美术评论家。杂志社美术编辑,作品散见全国各大报刊,诗歌作品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