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手帕 第十七章
胡为不信赖任何一种可能会留下证据证明他和林非在师生关系之外还有私情的事物，电话会被录音，短信会被保存，更何况是书信这种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林非写给他的信爱意蓬勃，没有一封是可以被留下的，他读过一次之后便把信件撕成碎片，丢进马桶中冲走，起初他还有点不忍心，但林非几乎每两天就写一封信给他，这样的频率让邮局的工作人员都常常以此为乐地揶揄他，他便失了耐心，很多时候只匆匆扫一眼便丢掉了，反正这信中也都只是少女的无病呻吟和故作愁肠。
林非的离开确实让他感伤过一阵，但当欲望不再得到满足，理智又回归了上风，他便从那段“师生恋”中抽离了出来。而最终让他彻底断了念想的，还是因为那男学生的一通电话，他总觉得自作聪明是蠢笨中最蠢的那种。当他听到林非在电话里提到有人在追求她的那刻起，他就了然了林非想要引起他妒忌的用意，若是这件事发生在几个月前，他一定会因此而被妒意冲昏头脑，可现在时过境迁，林非在他心中早已没有那么重要。他除了觉得无聊之外，就只为林非的自作聪明而惋惜，明明曾经是那么个玲珑剔透的小姑娘，如今却也沾染了不少俗气。更让他光火的是电话里那个年轻人尊称他的那声“叔叔”，他明明才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镇上的人又都说他和正值芳龄的冯媛媛郎才女貌很是般配，所以他怎么也不应该是一个大学生口中的“叔叔”。
这样快速的斩断情丝，他却仍不觉得自己是个薄情的人。他把他和林非之间的关系理解成一种供给和置换，所以当他们可以互相给予对方想要的东西时，那就是平衡可持续的，若有一方的供给出现了问题，关系则势必要走向破灭。他又想了想，越发觉得不仅他们之间这样，他和冯媛媛之间也是这样，这世间所有的感情都是这样。
他毫不遮掩的把自己分析出来的结论告诉了冯媛媛，冯媛媛眨着一双大眼睛认真的听着，片刻才点评了一句：“老师真是越来越无耻，而最无耻的是老师总觉得全世界都和老师你一样无耻。”
他不怒反笑，反手把她压在床上，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冯媛媛一个翻身，转而把他压在下面，解开他的腰带，骑到了他的身上，“反正我现在也是你学生嘴里的师母姐姐了，我不介意和老师变得一样无耻。”冯媛媛还是常来小镇找他，镇上的人也都默认了冯媛媛就是胡为身在异地的女朋友，在胡为新带的这届学生里，有几个机灵的每次见到冯媛媛时都会主动叫她一声“师母姐姐好”，这让冯媛媛很是受用。
“你就这么想当我的妻子吗？” 胡为调笑着问道。
“我又不是傻瓜。”冯媛媛抓起胡为的双手，举过他的头顶，压在枕头上，冯媛媛低下头，一头长发散落下来洒在胡为的脸上，她在胡为的耳边轻声说道，“只有傻瓜才会想要成为老师的妻子。”
“要是所有的女孩都像你这样聪明，那这个世界就太可爱了。”
冯媛媛在他枕边酣然入睡，他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看着她美好而不是粉黛的睡颜，心中仍有喜爱，不过他自己也不能确定那是否就是男女之爱。对他来说，冯媛媛的身体虽然不再新鲜，但每当他们交合在一起时，他们之间的默契仍会让他感觉到快乐，况且平日里她又那样善解人意，在他的灵魂无可寄托时，身边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也不得不算得上是他修来的福气。想到这，他不由得心中泛起幸福，低下头又吻了吻冯媛媛的嘴唇、鼻尖和眼角。
“老师这样做，会让人误会的。”冯媛媛被他吻醒，却仍闭着眼，转过身，背对着他。
“误会？”
“既然老师已经认定了自己是个无耻的人，就不要再流露出这种正常人才会有的深情了吧。”
胡为知趣的点点头，也背对着冯媛媛躺在了回去。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冯媛媛都没再来镇子里找他，而林非也终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减少了给他写信和电话的频率。身边没有了红颜，这届学生也都质素平平，他的生活一下子又变得索然无味，每天除了备课上课便就只能喝喝酒、读读书、跑跑步。直到临近期末，冯媛媛才忽然打来一通电话，说与她交好的一位学长在北京开办了一家培训机构，刚好需要一位语文老师指导高中写作，薪水待遇方面开出了相当优厚的条件，要说唯一的缺点恐怕就是他要从一个在编的高级教师变成了一个合同聘任制的校外辅导员了。不过他早就视这所谓的“编制”为粪土，几乎没做片刻犹豫就表示了愿意加入的意向，当然最终的结果还是要和培训机构的主创团队聊过之后才能确定。
“你什么时候认识做教育的朋友了？”聊完了正事，胡为便想拉着冯媛媛再多说几句。
“老师，我读的是教育专业啊。”冯媛媛在电话那头开朗地说。
“抱歉……”他后悔自己多问这一句。
冯媛媛的叹息声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只听她接着说道：“等老师订好了行程之后就告诉我吧，我去车站接你，好几个月没见你，有些想你了。”
“好。”胡为并没有回应那句想念的话语。
和学校请了几天假，胡为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躺在床铺上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了和林非一起出行时的画面，那个第一次出远门忍不住兴奋，坐在他身边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林非……他从床上坐起，翻出手机，找到了林非的号码，手指停在了通话键，却终究没能按下去，因为就在他找林非手机号码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林非写的那些信，那些肉麻的饱含着自我感动的文字。他最后还是把手机放回了背包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这样想着，他复又躺回了床上，一夜无梦。
冯媛媛还是把他接去了宾馆。
数月未见，媛媛的妆更浓了，新烫的卷发瀑布般的倾泻至腰间，身上那件羊毛的紧身连衣裙轻易的勾勒出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魅惑红唇，佳人当前，胡为虽舟车劳顿了一夜，但还是忍不住又和冯媛媛温存了一会，直到临近外出约定的时间，两个人才匆匆洗澡出门。
见了面他才知道，冯媛媛口中的学长竟然就是她交往已久的男朋友，胡为怎么也没想到冯媛媛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自己带进了她真实生活的的圈子。把情人介绍给男朋友一起工作，冯媛媛的大胆程度让胡为不得不刮目相看。
冯媛媛男友的名字叫金鑫，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不高，其貌不扬，但穿着一身体面的正装，周身散发着一股自信，胡为留意到金鑫西装的袖扣上还刻着金鑫的名字，想来衣服也是量身定做的，价值不菲，只是可惜即便金鑫这样体面，但当他和风姿绰约的冯媛媛并肩而坐时，仍是并不相配。
金鑫热情的介绍着目前培训机构的规模和工作模式，胡为也仔细地听着，不时也发表一些自己的见解，等双方聊了透彻，一壶茶也见了底。这时冯媛媛又点了两杯拿铁和一杯美式，美式自然是给胡为的，胡为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很是惊喜，这咖啡酸中带苦可比自己在镇子里喝的那些纯正百倍。
“我知道老师就喜欢喝这些又酸又苦的，所以特意给老师选了中焙的豆子。”冯媛媛多情的说道。
“费心了，我很喜欢。”胡为又恢复了那个往日在外人眼中的样子，谦逊有礼。
“总听媛媛提起您，她和我说只要您来，我这妥妥儿不愁招不到学生。说实话，之前我还真有点不信，可如今一和您聊完，我这心里可就踏实了。您就是我们想找的，既有自己的教育方法论，又有个人魅力的老师。”金鑫说得真诚。
“过奖了。”胡为听得开心。
“下午媛媛会带您去看看我们的教室和办公室，您先考察考察，有任何问题您问我或者问媛媛都是一样的。”金鑫起身和胡为握了握手。
“好的，我会的。”
冯媛媛把金鑫送到咖啡厅门口才折返回来，胡为隔着落地玻璃清楚的看到，金鑫离开前依依不舍的吻了吻冯媛媛，那张两个小时前还在为他而呻吟的嘴唇。他一口气把杯里的咖啡喝了干净，他寡淡的生活似乎就要变得像这咖啡一样，口感醇厚，层次多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