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冬雪的暖阳》三
“好好好，你不用列举下去了，有什么要求你说。”
我直接投降，因为当她说到第二条时我就生出了罪孽深重的忏悔之意，再让她继续下去，我恐怕就是死上一万次也无法还她一个公道了。
女人就是善于夸大事实的生物，这个天性改不了了。
她头后的马尾辫轻轻地甩动了一下，连带着我的心襟一同摇曳，美女我见过不少，可说实话，长相如此甜美，就连发脾气都异常可爱的女孩子，这还是我遇到的头一个。
“那就请我吃广东菜吧！我喜欢清淡口味的。”
请女孩吃饭，特别是一个漂亮而又可爱的女孩，这对于大多数肾脏正常的男人来说，绝对是一桩值得庆祝的幸事，我刚想答应，可那该死的画面再一次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令我所有的激情瞬间化为乌有。
“今天算了吧，我没心情。”我低落地回复道。我能觉察到马尾辫正仔细地审视着我的神情，这令我多少感到有些讶异，我一个貌不惊人的家伙，怎值得她如此关注？虽然我很自信，但我不会狂妄地认为她是为我的长相所迷才会有如此的表现，这是因为我的帅气一般不经过长时间的细细品鉴就很难被发掘的缘故。
那么她是想蹭饭？我可不认为一个喝着十元一杯玛琪雅朵的漂亮女孩会为了一顿饭而主动贴向我这个准穷鬼。
经过反复的推敲论证，我大致得出了一个结论——女人的天性就是八卦，她应该很清楚，像我这样的人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忠诚的听众，而我的故事，正好可以满足她好奇的心理需求。至于她那充满了阳光的笑容则被我直接略过，不是有人说过嘛，女人本身就是最擅长伪装的动物，所以，说不准她那笑容的后面，就藏着狡猾的目的。
“这样吧，我请你吃饭。”马尾辫见我半天没有回复，忽然改变了策略，使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推测。
“你的目的怕不只是吃饭吧？”我假意莫不在乎地问了一句。马尾辫的神色中显出些许诧异，但只片刻，她便恢复了正常，“好吧，我感觉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果然。
……
若在平日，我对留仙居这种类型的饭店并不非常感冒，因为像我这样的年轻人一般都很难接受那种静谧到有些文艺范的就餐地，那会给我们一种做作、刻意和沉闷之感，我们的性格，只有在路边摊和大排档之中才能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当我们老去之后，我们会怀念那破旧天地中的挥斥方遒和指点江山，会感慨那段岁月的不可逆性，这，才叫做年轻。
不过，当我在留仙居的红木沙发凳坐下来时，我不得不感谢马尾辫作出的这个选择，这是一个非常适合倾诉与恋爱的地方，对于现下的我来说，还有一种镇定心神的作用。
服务员紧跟我们之后，待我们落座完毕便开始礼貌地询问着我们口味和喜好，我胡乱点了一个混搭套饭，马尾辫则要了一份秘制牛脯加甜点。
我偏头看着窗外，这是我的一个习惯，当心情不佳时，我会尽量避免与他人四目相对，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吧。
还是马尾辫主动打破了沉闷，“互相认识一下吧，我叫关子依，你呢？”
“我叫迟旭。”
“持续？”
“迟到的迟，旭日的旭。”
“你这名字取得挺有深意的。”
当然有深意，迟到的旭日，那只有在冬季才会发生，我此刻的心绪，就如同严冬一般，寒冷而孤寂，顺带飘点鹅毛大雪。
我随口应了一声，心中也知道这样不太绅士，我也很想找些话题出来与对面的佳人畅谈一番，可惜，我的头脑中此刻除了纠结就是烦躁，根本提不起半点情绪来迎合关子依的热忱。
跟美女一起吃饭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那件事……真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吗？”关子依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有些无趣地闭合了一下眼皮，她这话说的，感情事情是没发生在她身上呢！
我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于是随口问了她一句。
“那么你呢？你难道就没有什么尴尬的过去吗？”
“我？”明显是没想到我的倒打一耙，关子依稍稍呆愣了一下。
“是的，人人都有难言的过往，你应该也不例外吧。”
关子依愣了愣，接着就见她沉思起来，不一会后，她的双颊莫名显出两朵好看的酡红，极为低声地说道：“不如你先说说你的事，然后再说我的吧。”
那一瞬间我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直觉，似乎，我和这女孩可以有更多的故事发生。
“我的你不是已经听说了嘛，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无奈地道。
“那……你觉得你能阻止得了这件事吗？”
我的心口忽然阵痛起来，关子依的问题尖锐锋利，直指事件的核心所在，令我下意识的躲避行为化作无用。
“我接受不了，所以我必须阻止。”我尽量地不作直面结果的回答。
关子依理解地点了点头，问道：“你跟被你打的那个人本来是很要好的朋友吗？”
朋友……
我暗自在心中衡量了一番，确切地说，在今天之前，我和顾城应该算得上是兄弟。
就着关子依的这次提问，我很轻易便打开了记忆的匣子。
……
那还是我初三刚开学时发生的故事了。
我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在我前方，那个刚转学过来的同学恰被班痞齐晓军一众人给推搡进了胡同。
虽然同为班里的帮扶生，但我一直认为，我需要的是帮扶，而齐晓军需要的是进少管所。他的斑斑劣迹，使不少学生的初中时光成为噩梦。据说，他的父母在他小学时便已离异，后来各自重组了家庭，却都不愿意带他进入新家，于是他只能跟着爷爷生活，而他的爷爷又酷爱麻将，所以最终他当仁不让地成为了一个野孩子，真是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
我心中涌起强烈的好奇感，不知这个刚刚转学过来的新生为何竟被齐晓军给盯上了。
我快步走到胡同口，看见齐晓军正单手掐着新同学的脖子，新同学面部涨的通红，但眼神却毫不退缩。
我的出现引起了新同学的注意，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就是那坚定一眼，似乎将我心中的正义感激发了出来，恐惧刹那间消失无踪，我竟然做了一件我当时后悔但后来却庆幸的一件事，我开口了。
“你们想干嘛？！”
齐晓军流里流气地偏头瞟了我一下，语带不屑地骂道：“老子干嘛关你屁事，不抗揍的赶紧给我滚蛋。”
“叫你滚蛋，听到没有！”旁边的小喽啰也跟着指手画脚地呵斥起来。
我双脚似乎有些发颤，但心中又觉得就这样灰溜溜地逃掉显得很是怂包，我脑子一抽，立即高声大呼起来——“流氓欺负人了，快来人啊！”
我喊声未落，只见三个小喽啰蹦蹦跳跳地便跑了个没影。就算他们是正走在通往大流氓的康庄大道上，但现在毕竟也只是初中生而已，连小混混都算不上，那时候谁家老爸打起人来不疼个三两天的？
齐晓军也在第一时间松开了新同学的脖子，他拎着又脏又破的书包，带着唯一剩下的那个小弟向我走过来，眼神十分凶恶。
“你小子给我等着。”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好像和一个恶魔擦肩而过。
我还在发呆时，只听一阵咳嗽声已来到耳前。
“你没事吧？”我对新同学表示关切。“没事。”顾城摸着脖子，看样子齐晓军下手还不轻。
“你怎么会被齐晓军给盯上了？”
“他没做暑假作业，要我两天之内给他做完，我没答应。”
那时候的老师对暑期作业要求还是挺严格的，没有完成的必须全部补上，像齐晓军这样的学渣，暑期作业发下来是什么样，开学时原封不动的现象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从初一时开始，他的寒、暑假作业都是开学后用武力强迫别人帮他完成的。
顾城问道：“他很厉害吗？”
我眼皮不争气地跳动几下，“他家都没人管他不就这样，他肯定看你是新来的，所以才欺负你。”
顾城表情有些怪异地道：“他只欺负新生吗？”
怎么可能！
我尴尬地笑了笑，强行扯开话题，“对了，我记得你好像是叫顾什么？”
“顾城，你叫什么？”
“对对对，顾城，我记得今天老师说过。我叫迟旭。”
我上下打量着顾城一身考究的行头，“你家好像很有钱的样子？”
听到这话，顾城脸上竟然显出一丝不自然，要知道即使刚才被齐晓军那般对待，他透出的表情都不似现在这样，有些尴尬又有些无奈。只是那时候单纯的我还无法从他怪异的神态中看出这是个有故事的男孩。
“你得罪了那个齐晓军，他会报复你吗？”顾城巧妙的避开了我的话题。
“不知道。”我心中开始害怕，这会有点后悔刚才的一时冲动了。
“以后我们俩放学一起走吧。”
我很高兴地答应了下来，在学校齐晓军还不敢明目张胆的胡来，即便是要报复，也肯定是在放学之后，所以这个提议对我们两人来说都更安全一些，就算仍然无法对抗齐晓军，但多个人至少能壮一分胆。
“你家住哪？”
“电池厂，你呢？”
“我现在住爷爷家，在轻机厂家属楼。”
“那我们两家相距还挺近的。”
……
可以说，和顾城的相识是愉快的。
关子依听到这里，不禁感叹道：“学生时代结下的友情，不夹杂任何利益，所以单纯又可爱。”
我不由也有些感慨：“那时候我怎么都没想到和他会闹成今天这样。”
关子依大概也不想让我多想今天的事情，所以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
虽然有些迟，但齐晓军的报复还是来了。
那是开学两个月后，在年级第一次综合测试中，顾城就展现出他超级学霸的本质，拢共七门功课，他竟将其中六门的年级第一收入囊中，而另外的一门也排第二。
值得一提的是，他六门第一的总分是589，这就是说即使刨开那门第二的分数，他的总成绩也高居年级前五之列。
……
“哇，好厉害啊……”关子依喃喃地道。
我看了关子依一眼，她马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你把他说的真是太优秀了，我是情不自禁，你接着说。”
……
我和顾城的关系越发亲密，经过我们商议，向老师提出由顾城负责我这个准学渣的定点帮扶工作，老师对此当然是乐见其成，于是，我们又成了同桌。
一次放学后，正轮到我这组负责班级值日，顾城也拿着扫把跟我们一起忙碌，完工后我们一起回家，在经过上次吓走齐晓军的那条巷子时，我们全然不觉危险的到来，仍是有说有笑。
忽然，我听到身后有声音临近，还未等我回头细查，只觉背后猛的传来一阵剧痛。
我忍住疼痛回头，那张狰狞的脸庞不是齐晓军又能是谁？
他的身边还站着那几个流氓学生，人手一块板砖，不用想也知道我被什么东西袭击了。
“可惜。”
齐晓军恶狠狠地目光锁定着我，“本来想给你开个瓢，没想到你躲得还挺快。”
估计是人的本能使我躲过这一劫吧，在觉察到后面的声音并无善意时，我下意识的往前跨了一步，也正是这一步，让我的脑袋避免了和板砖的亲密接触。
“齐晓军！”
我被这一砖头砸出了怒气，就要冲过去。
顾城一把拉住我，“快跑！”
我心里暗暗叫苦，刚才背上挨这一下不轻，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太快。
“想跑？！”
齐晓军有备而来，直接将手中的板砖朝着顾城丢了过去。
我来不及说话，只能使劲把顾城推开，这时另一个小流氓也冲了上来，挥起板砖照着我的脸就呼了过来。
怦！
我被这一砖砸得人事不省，当即晕死过去。
后面发生什么，就不是我能知晓的了。
等我醒来时，已在医院的病床上。守在床边的，除了顾城，还有我的母亲。
……
“你妈妈很漂亮吗？”
关子依的问题看似突兀，实际却非常关键。
我盯着她看了大概有三秒钟，然后说道：“说真的，应该跟你差不多……”
“讨厌！我又不算漂亮。”
关子伊脸上流显出娇羞和被人夸赞的喜悦，温可动人，我正想就这个话题大书特书一顿之时，服务员恰好送来餐点，我只得打住。
留仙居果然名副其实，盘中的饭菜色香俱全，可惜的是，不久前的阴影浮现出来，将我心中的郁结再次勾了起来，令我毫无胃口。
“吃吧！”
关子依看了我一眼安慰道：“别这样好不好？事情最后说不准会如你所愿呢！”
我强颜欢笑，故作轻松地回应道：“先说好了，这顿可是你请。”
关子依作鄙视状，“就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男人。”
我倒是不想小气，可是我的大部分钞票都交给警察叔叔了好不好！
关子依一边撕开包筷子的封纸，一边问道：“那再后来呢？”
“后来，我被打出了脑震荡，后槽牙掉了两颗，肩胛骨骨裂。”
“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挺好的。”
关子依说：“那个齐晓军呢？”
“听说跑掉了。”
“那个……”
看着关子依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知道她想问顾城和我今天谈论的话题内容，我立马警惕地制止她的想法，“你能不八卦吗？”
关子依看我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于是笑着道：“八卦是女人的天性，不过今天就放过你吧。”
今天放过我，难不成，我们还有以后？
